这已经白羽来到这里的第五日了，不管是王小二，还是李姐儿，抑或是来往商客她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认识。

那王小二原叫王财生，据说这痴傻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7岁那年家里发了大水，由父母带着去万安县投靠亲戚，不曾想父亲在途中被流民冲散，母亲又染了重疾，刚至此地没几日便也去了。

那个时候，还是李姐儿的爹看他可怜将他收留了，本想给他点盘缠让他能去万安县投奔亲戚，但撇去万安县离他们所在之处路途遥远不说，这王财生当时年岁还小，脑子又不太好使，李姐儿的爹便只能将他收留了下来。

好在这王财生还能算算数，心眼儿也实在，做活更是舍得花力气，因此在这儿一呆便是7年。

也是在前两年，李姐儿的爹得了大病，几近花光了家底却还是撒手人寰，只留了这半新不旧的铺子下来。

这时正值正午饭点，又是难得几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就连日来经常找不着人影的白芙也难得在店里帮忙做起了活。

“掌柜的，你看这个怎么样？”白羽拎着一尾黑鱼冲入厨房。

“行行行，就这么着吧。”李姐儿和一名妇人在厨房内忙得不可开交。这妇人是李姐儿雇来的短工，每天固定来做半日的活计，这要摆在平时这个点儿她早已经回去了，不曾想今天生意出奇地好，于是便多在这边帮会儿忙。

顺手将鱼放在水盆里，白羽就熟门熟路地剁起蒜蓉来，她熟稔地将蒜头一瓣一瓣地掰开，切去底部，用刀面一拍、一压，去掉脱落下来的外皮，然后再剁烂。

李姐儿看了她一眼，说道：“剁蒜泥倒是学的挺快，得了，别弄这个了，你到我这里来给窦婶子搭把手，我去外间看看，白芙这小妮子指不定又在哪儿躲懒。要是让我逮着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呆了这几日，白羽算是看出来了，那李姐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白芙躲懒被她发现虽然嘴上骂的很是厉害，实质上却不痛不痒没把白芙给怎么了，连顿饭都没饿着她过。

白羽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个人干的活计能顶两个人的份儿，在厨房里帮忙手脚麻利不说，悟性还高，上菜的速度快了，客人吃的自然也高兴，而且白芙这小妮子虽然爱躲懒，但是嘴巴倒是伶俐，会唱的曲儿也多，兴致来了也不管别人，自个儿就跑到大堂里唱起曲儿来。唱的曲儿还都是别人没听过的，自然客人也比往常多了些。

生意好了白芙躲懒这样的小事，李姐儿自然是不会去管的。

“好嘞。”白羽应了一声，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凑到了窦婶子边上去了，对白羽来说，来到人界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儿：下厨、做菜。也因此，在白芙为受“压迫”叫苦连天的时候，白羽却享受起了在这里的生活，连原来看着觉得凶悍的李姐儿现在都显得亲近起来了。

看着窦婶子正在用油炸鱼，白羽便知她要做糖醋鲤鱼，白羽随即翻开了存放芡粉的坛子，瓦了一勺芡粉在碗里，再兑了点水搅拌均匀，放在灶台边上，完成这些动作后便乖觉地站在边上静候吩咐。

窦婶子对于这个小帮厨大体上还是满意的，有天赋又肯学，在厨房里帮了几天忙就能很自如地搭上手，正当她准备把做糖醋鲤鱼的诀窍传两手给白羽时，大堂外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哐”的一声碗碟落地摔碎的声音传来。

这下白羽呆不住，甩下一句：“我出去瞅瞅”，便一溜烟跑出了后厨。

窦婶子原也想跟着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无奈灶上的火还烧的旺旺的，锅里烧的菜也得有人看着，白羽这小家伙又一溜烟没影儿了，只得继续呆在厨房里，不过，她倒也把耳朵竖的尖尖儿的，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去支应支应。

地上一口粗瓷碗摔碎在一滩水渍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跟拎小鸡似得提着王小二的衣襟怒目而视。

也就这痴儿会在这个时候，便是吓得浑身发抖，还梗着脖子呛声道：“你欺负人就是不对。”

眼见情况不对，李姐儿狠狠地瞪了王小二一眼，立马打起圆场来：“大爷您大人大量，你不是本地的或许不知道，我家王小二是出了名的痴傻，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儿您在我这儿尽管吃喝，算我给您赔罪。”说罢，便给一旁的白芙使了个眼色让她倒酒，怎料到这小妮子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竟楞是装作没看见。

那大汉也不想找不自在，有了这么个台阶本打算作罢，无奈王小二见掌柜的不辨是非黑白就道是他的错，也急了：“掌柜的，是他不对在先，刚刚他摸白芙的手才被白芙摔了碗的，我是看他要打白芙才冲上去咬他的！真的！”

这话一出，大汉顿时恶向胆边生，挥起拳头就要落在王小二脸上。

嗷呜，边上的白芙整个人挂在了那恶汉身上，一口咬向他左耳。

变成了人形也改不了这蜘蛛小怪咬人的天性！白羽以手扶额，不过这家伙虽然跟自己不是那么对盘，但自己也不能由别人欺负她不是，毕竟有外敌的时候还是应该一致对外的么。白羽斜眼望见边上酒坛里插着一只竹制酒吊子，便顺手抄了过来，猛地砸向那大汉。

此刻，王小二、白芙二人已被大汉掀翻在地，而白羽投掷出去的那个酒吊子不偏不倚正砸在其后脑勺上，里面残存的黄酒一下了四溅开来，浇了他一头，浓重的酒香味四溢开来。那大汉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其实，王小二刚一开口的时候，李姐儿心里就知道要坏事了，本还想着再说点好话补救补救，大不了多花一点冤枉钱，不曾想白芙那小妮子也是个愣头青，这也就罢了，最让她不防备的就是平日里看着还算安分的白羽，没成想竟然也是个能惹事儿的主。

不过也是了，要是她们是安分守己的主儿当初也不会因为偷东西而在这边做活抵债了。眼见着就要见血，李姐儿的心就揪了起来，可是急归急，一时之间她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住手！”门口传来一个喝止之声，紧接着一名五官端正书生打扮的男子出现在正门处。

白羽细细打量了一下，认出了来人正是几日前落荒而逃的青衫男子，只是这几日都没见他上门吃饭，没成想这回出现的时机倒是正好。

恶汉被暴喝之声惊了一下，等他看清来人只是一个衣衫半旧的落魄书生便猜想到准又是个读书读傻了，想着要英雄救美、路见不平的傻帽。因此便没准备将他放在眼里，反而眼底的暴敛之色被激地更加浓重。

“本届新任知府今天刚要走马上任，我看你的衣饰，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来应招侍卫的吧？可惜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到知府耳朵里，我想你的打算是铁定要落空了。”男子言之凿凿地说道。

“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任你戏耍的么？知府大人哪里会管这等小事。”恶汉为着自己没讨到一点便宜却反挨了几下咬怒气难平，而此刻这羸弱书生却还在这边唧唧歪歪试图恐吓自己让他感到更加愤怒。

“你别当我这是危言耸听”书生看恶汉不信自己所言便急急地补充道，“‘得月楼’背临城门口主干道，今日在这里歇脚就餐的可有不少跟你有着同样的目的，我想大家伙儿可不介意帮您宣扬宣扬，让您在我们这小小梧州城里出出风头。”

那恶汉也是个有脑的，听到这里便生出了许多犹豫。

环顾四周又确实有不少着粗衣配刀剑的异乡客在堂内就餐。原来这些人只是看看热闹，也许还不见得会怎么样，但经这书生一提醒指不定就生出了许多旁的心思。如果到时候自己应招落榜了倒也罢了，万一真被选中了，指不定就有那落了榜的人气不过而给自己使绊子。

不得不说，那恶汉虽有点恃强凌弱，关键时刻却也还算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眼见自己讨不得好倒也不再纠缠，拿起桌上的佩刀便欲离开，只是，临出门时，想着一口恶气别在心头没发泄出去，便扭过头恶狠狠地朝堂内吐了口唾沫。

哎呦，这酒钱还没付呢。李姐儿心疼地想着，不过这话她也就真只能是想想了，再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说出口，至少在那大汉走远前她是不敢的。现在能将事情如此解决掉对李姐儿而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一阵喧嚣过后，馆内食客们便又谈天喝酒恍如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来应招侍卫的？”白羽对那青衫男子很是好奇，开口问道。

“我看他身上佩刀，长得又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便赌了一把。”男子一板一眼地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自荐为门客。”

说完，还特意向望了李姐儿一眼。

听了他这话，白羽便觉得这男子实是个不错的人，当初见他被黄牙癞子他们气地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自己还觉得他不堪大用，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有勇有谋。

“吴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麻烦可就大的去了。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不快跟人家道谢！”李姐儿拿眼横向白芙、白羽二人，至于王小二那愣子李姐儿就不指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认识到错误了。

“谢他干嘛，应该谢我才对！他可是我叫来的。”白芙接到，“我刚刚偷偷让门口小叫花子去叫的。”

“你还好意思说？”李姐儿气不打一处来，“平时见不到你人影儿，今天好不容易能看着你人了，结果给我惹了这么出事儿。”

“你们以为这几天我都是在干嘛？我这几天忙着打听消息，这做生意，消息是顶顶要紧的。现在，虽然不敢说这梧州的人、事我都能知道地一清二楚，但这几条街上的事情我可是都知道个七七八八的。”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偷瞄了那吴公子一眼。

那吴姓公子被她这么一看，瞬间耳根子涨得通红不好意思起来，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