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加倍爱护的女儿小牙因为悲苦的童年经历而变成一个孤僻、冷酷的女孩,小小年纪的她会用成年人都难以接受的残忍手法把家里的宠物猫杀死。这不是最骇人听闻的,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小牙已经被黑猫的灵魂顶替,不再是吴哥的女儿。
而且,我并不认为,小牙奶奶的疾病和那只黑猫没有任何关系。
仔细思索过,很容易联想这一切的事实。自从我走进吴哥的家里,我所见到的每一件怪事都和那只黑猫脱不开关系。它寄居在小牙的身体里,谁知道它会不会继续害死其他的人呢?
我该怎样选择,是作为一个陌生人冷眼旁观,还是揭发真相,把最困难的选择交给吴哥?
我实在推脱不过,再一次踏进吴哥的别墅时,感到了透骨的寒冷。那是一种阴寒,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我隐隐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那些都是属于猫类的、碧绿色的眼睛,它们虎视眈眈,似乎能窥视我的内心。
嫂子请假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婆婆。说来可笑,平时横眉冷对的两个人,到最后,还是要紧紧缠绕在一起,无处解脱。如果我是小牙的奶奶,一定会因为羞愧而难以面对整日照顾自己的媳妇,但是换成她,那就说不定了,毕竟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也许她脸皮厚呢。
生命的最后一刻是由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人来照顾,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吴哥背对着我,请我去帮忙照顾小牙。我转到他面前,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他自嘲地解释,“不小心被猫挠到了……怎么不说话?吓到你了?”
我尴尬地摇头。我的确被吓坏了,但不是被他的伤口,而是那个始作俑者。我试探着说:“吴哥,小牙最近还好吧?”
吴哥说:“很好。但是他一见到我脸上的伤疤就哭。小孩子,胆子就是小。”
我低下头,双手互相搅动着,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我不自在地站了片刻,吴哥不解地问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连忙抬起头,露出虚弱并且虚假的微笑。“我……没什么……小牙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她的身体还好吗?”
吴哥转过脸去,“既然你这么担心她,就去看看她好了。她需要一个人关心她。”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该多好。现在,什么都晚了。不过,什么时候补救都不算晚,没有了孩子,母亲也危在旦夕,但至少他还有忠实爱他的妻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疾病也有治愈的希望。我说一句“那我去看看她。”就上楼了。
小牙还是在睡觉,我坐在小书桌的旁边,不敢靠她太近。我再清楚不过,她不是一个小女孩,对她来说,我是一个路人甲的存在,这浑水,能不趟就不趟。
她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用那双幽冷幽冷的碧绿色眼睛注视我。她说:“我听到你的话了。”
我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卧室似乎比原来更昏暗了一些。她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勉强咧开嘴笑,至于为什么笑,这是一个问题,我固执地认为,笑是一个友善的动作。我向她微笑是在向她证明,我没有敌意。我说:“别闹,睡觉。”
小牙坐起来:“杀死奶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是小牙执意要那样做的。这个孩子即使死了也还是恨那个老太婆的,那么恨。为什么年龄还不如一只手的手指个数多的小女孩会对一个人这样恨之入骨呢?之前我也是想不清楚,后来,我明白了。”
我不说话,悄悄退到门口,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经握住门把手,心里已经打好算盘。一旦她对我下手,我就直接开门出去。
她没有动,用一种十分惬意的姿势坐在那里,她说:“一个刚刚降临在世界上的孩子,她还没有品尝到爱的滋味,就被铺天盖地的恨意淹没,她怎么会心存善念?”
有些事情,人被扑朔迷离的表象迷惑,倒不如一只猫看得透彻。小牙问我:“你刚刚对爸爸说的话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我一口咬定:“没有,我真的是关心你。”
“是关心我还是关心那个小姑娘?”
“我会关心一个死人吗?”
“你会关心一只猫吗?”
我对说服她不抱任何希望,转动门把手,转身就跑,然后径直从楼梯上滚下去。一切都怪我太着急,等我意识到眼前不是平坦的路时,下一秒我就倒在血泊里。小女孩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望着我,嘴角勾起甜甜的笑。
我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医生说我的伤不重,只是一点轻微的脑震荡和皮外伤。因为脑部的毛细血管分布非常密集,我才会流这么多血。害我差点被那一汪血活活吓死。
我盯着上方那一抹苍凉的白发了一会儿呆,感到自己确实没有因为意外跌倒而落下什么残疾,决定走出医院。正巧这时,吴哥也来了。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但一下床还是有点头晕。被吴哥小心地搀扶着走出去,近在咫尺的伤疤刺得我心疼。
上车后,我绝望地发现这次意外受伤给我添了一个新毛病,晕车!车子以开出去我就开始头晕眼花,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心感袭来。没过多久,我就捧着车里常备的纸袋大吐特吐起来,恨不得把胃也一起倒掉。
后来,我终于安静下来,因为我睡着了。也可以换一个说法,我晕过去了。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拐进小区,停在吴哥家的门口,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我下车的步子有些踉跄,以前坐这种底盘高的车子我都是跳下去,这一次几乎是飞出去的,如果没有吴哥在外面接应,估计我就直接一头扎进草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