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的妈妈精神不太好，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以前看见她絮絮叨叨地咒骂，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都以为那是性格使然。后来在一次吵架中，吴哥不由分说给她打针，她整个人软绵绵地躺下去睡着了。我才知道，这奶奶不但有病，还病得不轻。

好在爷爷是正常的，爷爷是那种老实而且木讷的性格，这种人虽然会让人觉得无趣，可是人到老年，早就没什么可争可抢，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安心相伴的人。爷爷对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感动，可是他做的再好，也免不了被奶奶骂得狗血淋头。

我夹在中间简直就是三明治中间夹的那块肉，经过无数次的折磨还是没有修成正果。爷爷用削皮用的小刨字给奶奶削苹果，奶奶坐在一边数落他：“好好的苹果正常吃不行吗？非要削皮，谁给你惯出的这一身毛病。来这里几天怎么就变得跟小牙她妈妈那个女人一个德行？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哪里好了，把小吴迷得神魂颠倒的，当初我不让他结婚，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我说，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结果这小子偷偷拿着户口本去登记了！我一辈子恨他！”奶奶手里握着水果刀卖力地挥舞着，十分危险的样子。

她能由一个苹果想到和儿子的积怨，我也是醉了。

最让我心慌的是，我想到一个问题。吴哥曾经跟我讲，自从连续死去九只小猫后，他就再也不想养猫了。但是，为什么直到我来到他家，还能看到一只又一只的小猫呢？而且，它们还是保持着连续死亡的记录，据我计算，已经达到九次了。也就是说，现在有事没事在家里闲逛的一只小黑猫，它是第十只。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也会死去。

就像呼应我的想法一样，那只小猫忽然向奶奶冲过去，用力抓挠她的脸，奶奶当即尖叫着动用手里的武器，水果刀看向小猫的爪子。小猫的前爪被豁开很大一个口子，疼得“喵呜”一声，窜到沙发下面去了。

奶奶的脖子被划出一条细细的血印，受到很大惊吓。吴哥吩咐我把奶奶送到医院去打狂犬疫苗。我疑惑，这不是家养的猫吗？应该一直打疫苗才对，偶尔抓伤人不至于那么危险吧。

我扶着奶奶走出门的时候，她一直在发抖，所以根本挪不开步子。因此我也听见了吴哥和嫂子争吵的声音。

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但总体还是围绕着那只猫来说的。吴哥坚持让嫂子把猫送人，并要求以后不要养猫了。但嫂子非常愤怒，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对吴哥的请求压根不配合。

医生再给老人打疫苗的时候，我努力回忆他们的争吵内容，越想越觉得后怕。因为嫂子一直在强调，家里根本没有养猫，可是当时，我只是把她的话当做气话。

吴哥：“家里不能再养猫了，你看，因为这猫，谁都得不到安宁。”

嫂子：“你以为我安宁了吗？看看你妈妈这几天是怎么对我的？我是她的媳妇啊，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伺候，可是她呢？她把我当成奴隶来使啊。她对小麦的态度都比对我好得多！”

吴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和小麦能比吗？”

嫂子：“我是不能比，我是女主人，家里出了什么事都要由我负责，连猫也是这样。当初是谁要养猫培养孩子的爱心的？后来猫死了，怎么能推到我身上?现在，时隔这么多年，你还是要用根本不存在的猫来折磨我，你想养猫你就养，不想养猫你就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以前，我认为造成小猫惨死的罪魁祸首是嫂子，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反倒是吴哥的嫌疑更大些。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和嫂子商量这件事呢？

从那件事情以后，老人的精神愈发崩溃。奶奶总是站在镜子前自言自语，根据我的经历和经验，我可以确信她不是在自言自语。就是因为知道镜子究竟可以有什么，我才愈发感到可怕。

早上吃煎鸡蛋的时候，她用小餐刀把鸡蛋切得细细碎碎，一边切一边望着小牙，同时露出诡异的表情。小牙则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享用早餐，目不斜视。小牙草草解决掉早饭，跑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小孩子因为孤僻很少和别人交流，甚至不能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幼儿园，只能每天呆在家里玩这玩那。很多时候窝在卧室里，人们都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老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小牙费力地一步一步爬上楼梯，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小牙。”我坐在不远处回应道。因为租住的房子距离吴哥的家并不是很远，我又很担心这一家人会出什么事，所以早早带着课本来。一边照顾他们一边复习功课。

我问奶奶：“吴爷爷怎么没下来吃饭？”

奶奶没有回应我的询问，继续说：“你知道小牙是谁吗？”

“……”我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

“她是小吴的女儿，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奶奶说：“这是我养大的孩子。在这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就开始养着她了。你说，我这个老太婆会有奶吗？我拿什么喂她？你说我拿什么喂她合适？”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奶粉。”

她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奶粉和毒药有什么差别，再给孩子吃出了什么结石出来可就糟了。你知道鸡蛋吗？这个东西最有营养，小鸡就是用它变出来的。我呀，天天给她喝鸡蛋清。”

我放下书，凑近她一些，以免听错她说的话：“你的意思，不会是，给小牙喝生的鸡蛋清吧？”

奶奶用勺子舀起一大勺鸡蛋碎末塞进嘴里，“小丫头不懂，鸡蛋清直接给孩子喝，她哪消化得了？我给她用开水冲一冲，然后再给她灌下去。她那个高兴啊，笑的嘎嘎的。后来我一看，这小牙是哭呢，哭得喘不上来气。你说这死孩子，我给她喂这么好的东西，她还哭。”她凑近我的耳边，“听说这孩子的咽喉和气管一直不好，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哭出来的。这孩子跟她妈妈一样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