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红枫的外貌居然和我出奇的相似。那个时候，红枫正依偎在程嘉浩的肩膀上，那个时候，看着她们的侧脸，感觉就像是看我们相恋时的旧照片。又像是一面镜子，我依偎在程嘉浩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我们的侧影。

程嘉浩的神情和后面的背景化为一体，我看不清。我唯一能看清的是，红枫的那一张脸，真的和我出奇的相似。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无法言语的失落在我的心间慢慢延伸。恍然间，眼前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破碎开来。我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照耀路面。我穿着睡衣，赤着双脚，似乎奔波了很久，一种疲惫和沮丧紧紧缠绕着我。我掏出手机，在散发出幽蓝色微光的桌面上，依稀辨认出此刻的时间：十二点零一分。

这是黎明的第一分钟。也是午夜过后的第一分钟。

我怎么到了这里？我忽然想起，是我自己跑到这里的啊。

晚上入睡的时候，她出现在我的梦里，说要把一切真相告诉我。于是，我跟着出来了。完全被她操控着，被好奇心操控着，不计后果地出来了。以至于现在的我都没有办法辨别自己的在哪一个空间。是不是已经被红枫引诱进入二维空间了呢？

不得而知。

可是我一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看到了红枫和程嘉浩依偎在一起的景象。她在传达什么？她和程嘉浩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吗？我不知不觉已经捏紧了拳头。我甚至不知道，我盯向她的眼神有多么可怕。

她说：“别用那么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你见过蚂蚁用这样义愤填膺的眼神盯着人类吗？”

我冷哼：“第一，我们不是蚂蚁与人类的关系。第二，物物平等，蚂蚁人类都有享受自然资源的自由和权利。第三，蚂蚁即使瞪着人类，人类也看不懂。”

红枫玩味地笑着，摆摆手：“这就是我喜欢跟你说话的原因。因为有趣味性。那些可悲的小姑娘只会尖叫，所以解决了她们之后总是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其实，我也不喜欢浪费。玩物嘛，也是有限的，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大概算是对我的夸奖？我脑海里飘过一系列的至理名言，比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比如，疯子有自己的价值观；再比如，红枫是个爱穿红衣的疯子。

我就是这么一个乐观的人，有时候自己想着想着就能笑出来。这就是很多人不喜欢跟我吵架的原因，因为根本就不能投入状态。我自己傻笑自己的，红枫向我走近两步，用阴险的语气说：“我真是想不通，我和你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我抿着嘴，露出含蓄的笑：“我也想不通。”

“你知道吗？”她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随口答：“我知道的多了。”

她掐住我的脖子：“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我们真的是一个人，同一个人！”她的力气很大，大得惊人，我因为窒息而眩晕，我的手抓着她的手，可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下。我真的不明白，既然是一个人，她为什么要杀了我。我相信了她的话，然后意识到，她可能是个死人。

我还发现，我是靠在路灯上的，说明此刻的我是有实体的，我在三维空间。而红枫，她飘在空中，她处在二维空间。

我一直都疏忽了，她是一个可以在各个空间自由切换的家伙。她似乎有天生的暴力天分，她可以想出一万种借口和方法杀死任何一个她看不顺眼的人。眼下，这个倒霉蛋貌似就是我。

我闭上眼睛，脖子处的痛感没有消失，可是窒息的感觉荡然无存。她的手依旧掐住我的脖子，却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威胁了。现在，我和她一样了。

也许，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已经瞬间移动到凉凉的出租屋内。至于回寝室，我当然不敢了，万一她追回来我该怎么办？我以为她要跟我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才跟她出来，谁知道她只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我和她是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关系吗？我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只是我自己，我不可能是谁。

卧室里的灯光透着玻璃和门缝溜出来，我不声不响地飘进去。看到程嘉浩正坐在床上写东西。他抬起头，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别别扭扭地恢复正常形态，“我是被红枫追来的。”

程嘉浩低下头继续构思，兀自转着手里的签字笔。“她没有为难你吧？”

我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下，苦大仇深地看着她：“红枫掐我的脖子，但是没掐死，算不算为难？”

程嘉浩抬起头来，异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既然没有掐死，应该算不上为难。”

他这套理论真是够败家的。我抄起鼠标砸了过去。程嘉浩连忙接住，“拜托！这可是我刚换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鼠标放回原位。

“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这是凉凉的房间你知不知道？”我再次拾起鼠标扔了过去。

接住鼠标，程嘉浩老实回答：“知道。”

我问：“你和凉凉是什么关系？”

程嘉浩突然认真起来，严肃地问我：“我和她什么关系和你有关系吗？”

我无言以对。确实没有关系。可能是大脑充血，或者是缺氧，总之有点什么身体方面的原因，我有一段时间出于大脑空白期，那段时间内我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千真万确，完全不记得了。

据程嘉浩的说法，我当时豪情万丈地样子特别迷人，我说：“咱俩和好吧，以后是不是就有关系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有点呆呆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我怎么可能和这个人相恋过呢？不可能。如果有，那一定是噩梦。

我继续说：“你以后不可以住在这里。”

他放下本子，扬起头问：“凭什么啊？这可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是我女朋友就应该关心我的安全问题吧。红枫那家伙有多威猛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信息量好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我的大脑反应了仅仅0.1秒的时间，挑了一样最重点的事情跟他确认：“我是你的女朋友？”

他说：“是啊。”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接着问：“这里为什么最安全？”

他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一言难尽啊。”

我立刻吼道：“长话短说！”

他说：“好的。”

然后我等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我们保持着默契的沉默。我问：“你怎么不说？”

他说：“我在压缩句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一个逗比呢？我的视线忽然瞥向他的本子。“你在写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你没看错，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孙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改论文呢。”

这几天我差点被红枫折磨疯了。哪还有时间考虑程嘉浩的论文?都是以前被我惯的，到现在了还不知道复制粘贴这些写论文的基本技巧，两天前，他的论文因为作假的成分太明显被教授退回来，限他三天之内交上一份正常的论文。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他的右边是一摞高得令人望而兴叹的参考资料。看来，他这是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勇气可嘉，可是……你能不能用点脑子？！真是气死我了。

我摆着蒙娜丽莎的微笑：“时间紧迫吧？”

他讨好地点头。

我继续微笑：“不知道如何下手吧？”

他继续谄媚地点头。

我的眉毛一挑，“我说，你答应跟我复合不是为了求我给你写论文吧？”

他继续谄媚地点头。我的手扬起来，虚晃了个耳光给他。他作势向一边侧脸，悲情地说：“小麦，你听我解释，我跟你的感情不是一篇论文就能衡量的。”

我挤了挤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反问他：“那是几篇？”我扑过去捶打他的胸膛，“混蛋，你究竟要我给你写几篇论文才甘心啊？”

程嘉浩忍不住哈哈大笑：“差不多得了……哎呦！你还真打！”

我咬着下唇拼命瞟白眼，傻子，不真打还假打啊。

他握住我的拳头，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微凉的唇贴近我的耳垂，呵气如兰，弄得我痒痒：“你看，我们这不又和原来一样了吗？多好。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我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要吵架……”

他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啄一口，弄得我顿时面红耳赤，连忙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不怀好意地笑，声音里也是染上笑意的，他说：“小麦，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已经被他的温情融化了，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当初的吵闹毫无意义，简直幼稚得像个小孩子。其实，谁回首过去，都会嫌弃过去的自己不够成熟，不够明智。在他的温言软语里，我认为我们真的不会再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了。于是我说：“好的。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