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告奋勇:“我来吧,我在家也经常干这种体力活,你就把我当汉子用。”
说着,我已经搬来了凳子,踩了上去,打算徒手拧紧莲蓬头,却发现我的身高不够,只得作罢。凉凉笑着把我赶了下来,“还是我来吧。”哎呀,我真是毁在身高上了。
凉凉伸手拧了半天,没见莲蓬头被拧紧,反而水量越来越大,水声哗哗地响,我在下面喊:“你拧反了吧?”话音刚落,莲蓬头就掉了下来。我们被冷水淋了一身。没过多久,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快叫红枫帮忙!”凉凉一边用力把莲蓬头按回去,一边冲着我大声喊,
我连忙冲到卧室,猛拍卧室门,但就是没有动静。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我跑回卫生间,听见她说,“不是莲蓬头的问题,是水管漏水了。”她拿着钳子在忙活着什么,大概是要强行把莲蓬头连接的水管封住,的确,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吹牛了,还是乖乖等维修工人上门比较好。凉凉的动作还算麻利,可是水始终都没能止住,渐渐地,地面上的水已经能够没过脚踝了。我站在那里除了喊号子什么忙也帮不上。
凉凉真有两把刷子,折腾一通竟然真有效果,眼见水势变小,我偷偷舒一口气。可是谁也没想到,凉凉手里的钳子突然掉下来,直接向我的脸砸过来。与此同时,水管里的水像决堤了一样喷涌而出。还好我反应敏捷,下意识地一兜手,钳子向另一个方面飞过去。不偏不倚砸中了鱼缸,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过后,里面的小鱼顺着裂口像细流入海那样激动地汇入地面的积水中。
它们真的是非常激动的,几条率先出来的小鱼围着我的脚踝转了几圈以后开始像吸盘一样吸附在我的脚踝上,脚踝处传来针刺一样的疼痛感,鲜血融进水里,异常的刺眼。我和凉凉都已经吓傻了。但是我还是知道自卫的,我忍着疼痛在水里跳了几下,越来越多的小鱼咬伤我。我爬到到马桶上,那群小鱼就在我和凉凉的周围游来游去,随时准备攻克我们的堡垒。
我咬牙把几条死命咬在我脚踝上不肯松口的小鱼揪下去,疼得我眼泪哗哗直流。凉凉看到这样的情景,瑟瑟发抖地站在凳子上不敢下来。于是,我们真的被一群会咬人的小鱼困住了。水管里的水还在不停歇地喷射,也许是心理作用,我似乎看到了水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我已经大脑空白了,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不那么明显。
如果这样下去,水一旦淹没我们,我们就会成为小鱼们的食物。这个时候打电话求助是最好的办法了,可是我们的手机都在客厅。然后我和凉凉拼了命地喊救命。但是没有人来看我们,甚至连红枫都没有出来。我擦擦眼泪,用吓得变了调的声音问:“红枫养的是一群什么东西啊?”
凉凉扶着墙慢慢蹲在凳子上,以便节省体力、保持平衡。她说:“这大概就是食人鱼吧。你见过食人鱼吗?”
我摇摇头:“动画片里见过。”
凉凉瞪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很无辜地说:“我说话的风格就是这样,改不了啊。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笑,我想哭。”
凉凉竟然真的笑出来了,“其实我也没见过食人鱼,但是这些小鱼这么厉害,应该就是食人鱼了。”
我突然有一个疑问冒出来,我说:“不对吧,以前我把手伸进去过,小鱼没有咬我啊。”
凉凉说:“食人鱼这种动物只有在成群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攻击性。单独的一只不会伤人的。这是我偶然看到的知识,后来小鱼繁衍后代后,我就没见红枫再喂过它们,更没有把手伸进去过。”
我开始望天,没喂过。这下好了,两个大活人喂鱼,红枫还能再变态吗?
凉凉的凳子比较高,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我就不那么好运了,你想想,我蹲在马桶上是什么感觉?本来腿就已经由酸痛转为麻木了,再看到成群结队的小鱼在我周围喊号子,我是身心俱疲啊。小鱼在水里一蹦一蹦的,有一次差点咬到我的脚趾,我浑身一抖,险些整个人从马桶上栽下来,还好我平衡能力不错。眼见着水面越来越高,用不了多久,水就会没过马桶。我这个人一向没心没肺,从没想过我会是在何时何地结束生命,三秒钟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不会死的永生生物呢。
正在我抱着膝盖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凉凉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我抬头望去。只见一条小鱼死死咬住凉凉的脚踝,凉凉一个趔趄,从凳子上掀了下去。很沉闷的水声,连人带凳子都淹没在水里。一瞬间,水面就红了。我没有看到凉凉站起来。
围绕着我转的小鱼纷纷掉头冲过去。那种兴奋和激动尽管我不是鱼类都能感受得到。
确切地说,我当时的大脑已经不在思维的控制范围内了。我从马桶上跳下去,随即感到一阵阵刺痛,水里的血色更浓了几分。这刺痛和血色让我清醒,我站起来想重回马桶那个安全岛上,可是腿却因为剧痛不能走路了,连爬也是缓慢无力的。在这短短几秒钟,我又被咬了几口。
我望着那片血色,想,凉凉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分食了。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是伤心吗?是无助吗?还是毫无顾忌的求生欲望?都不是,只有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我挣扎在越来越深的水里,不断地拍打像蚊子一样叮在我身上的小鱼。
我把咬在我大腿上的小鱼揪下来,看到它长着森森的白牙,那么多那么坚硬的一排牙齿,长在一条小鱼的嘴里,太不成比例。小鱼也因此显得面目狰狞,奇怪的是,现在我才发现。
我凭借半吊子的游泳技术逃脱它们的攻击,我爬到窗台上,窗子开着,考虑着要不要跳下去。然后我意识到凉凉家住在十九楼。前面是越来越高的水面和一群会咬人的鱼,后面是空气和相距几十米的的陆地。我坐在窗台上,忍着剧痛,把钳在身上的小鱼揪下来,从窗口扔下去。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本来应该越来越高的水面毫无征兆的降下来了。非常迅速的那种,然后我看到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程嘉浩正趟着不深不浅的水向我走过来。我当时我的心情就跟笼子里的小鸟看到同伴搭救一模一样。大约是我看到他的下一秒中,他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察觉到异常,返回身去拧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门。见到新鲜的生物,那群小鱼顿时又兴奋了,纷纷游向他。我当时的心情就跟笼子里的小鸟看到同类也被关进这个笼子一模一样。
我向他招手,“快上窗台!”
他听见我的话,犹豫了0.1秒便飞一样地冲了过来,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样爬上来的。估计他那大长腿,一脚就跨上来了吧。因为窗子没有关,唯一一个用来遮挡视线的百叶窗帘还被我扯下来了,我真担心他会因为惯性直接冲到楼下去。然而他稳稳地停在窗台上,倒是我多虑了。
小鱼依旧在我们的脚下打转。水面又快速地上升。小鱼在脚下跳啊跳,我的伤口在流血,一滴一滴顺着小腿、脚踝和手臂、手指滴下去。每当小鱼跳着、叫嚣着冲上来时,我都要费力地抬起几乎残了的脚躲避它们的攻击。
程嘉浩说:“凉凉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你们家里变成这样了啊!”
我下意识地纠正,“这不是我们家,是她家,跟我没关系。”说完就觉得自己这样矫情没意思,管它谁家,再这么耗下去我准玩完。到那时想说没关系谁信啊?
程嘉浩问:“凉凉在哪?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怎么就没了?我说你们也真是大意,连门都不锁……”
我打断他:“大哥,凉凉在那。”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哪?”
我鼓起勇气,指向那片红色较深的部分,“那里。”说完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说,“对,就是那里。”还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程嘉浩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那里?”
我接着点头。是那里,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前,她的确一直在那里。至于现在……
他的表情进一步扭曲:“那里?!”
我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阿浩,你别问了。我害怕。”我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抓着程嘉浩的衣领,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程嘉浩任由我拽着衣领,身体不得不向我的方向微微倾斜。他既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也看不出有几分欣喜,只是皱着眉头,像是沉思的样子。他说:“别怕,”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他的话那么有分量。“凉凉应该没有事,她刚刚才给我打过电话啊。”
我哭着说:“我不信,你以为凉凉的手机是防水的啊……”
他说:“小麦,我们跳下去吧。”
我说:“跳就跳,谁怕谁?!”
然后,他揽着我的腰,眼前一晃,我已经在窗子之外了。你妹的,我胡说八道你也当真啊!你要跳就跳,不要拉我当垫背啊!千千万万的诅咒在我的脑中盘旋示威。清醒过来的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重力加速度的帮助下成功着陆,反而横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