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无所适从地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双手在空气中比划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也被赶出来了?”
我忍俊不禁,一手撑上紧闭的门,抱怨道:“她赖我一节课的工钱!多亏是日结,不然以前的课都白上了。”
那天我和凉凉去露天大排档吃烤串、喝啤酒,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第二天醒来时,已身在凉凉的家里。我环顾一周,初步判断这是一个三十余平的小房间。突然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凉凉见我醒来,体贴地递来一杯水。我问她:“我昨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我说了银行卡密码没有?”
“你什么都没说,就是不停地唱歌。”我刚松一口气,凉凉接着说:“小麦你知道你唱歌有多难听吗?能不能别祸害人?”
我傻傻地笑:“我下次喝酒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录下来!”我看一眼表,腾地坐起来。糟了,上课要迟到了!突然想起今天上午没课,又软软地躺回去。
我说:“凉凉,我要把阿浩踹了,你说好吗?”
凉凉微怔,“好啊。”
我惊讶地坐起来,注视她的双眼:“你同意?”她轻轻点头。我苦恼地说:“为什么椰子偏劝我和他在一起?”
她用极低的声音说:“因为她不了解他。”我一时不适应她这样低的声音,追问道:“什么?你了解?”
“我也不了解。”她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然后起身去端早餐。
下午我和椰子一起去上选修课,上课没多久,她的手机就狂震起来,她看也不看一眼就挂断。小声嘟哝一句:“他有病吧?”
本来想赌气不理她,可就是对抗不了好奇心,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跟他已经彻底没戏了,他居然约我去游泳,跟没事人似的。以为我是小屁孩啊?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亏他想得出来!”声音小却掩盖不了她的气愤。我看到她的手机屏幕始终闪烁着,又是电话又是短信,可她就是置之不理。
“无论是分是和,我在家里等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看到屏幕上方滚动的短信内容,我莫名感到心酸。
他没有等来椰子,却等来了我。屋子里一片狼藉,像被洗劫了一遍。我的背包里装着他送给我的本子,那时他和椰子恩爱甜蜜,送我和椰子一人一本作为见证和纪念。可现在,它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还给他了。我踯躅着,无法说出这残忍的话。
他默默地把和椰子有关的点点滴滴丢进纸箱,他说他舍不得,但必须扔掉。他一边留恋地翻着日记,一边喃喃自语:“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什么都变了,椰子对我说,我们完了,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望着窗外失神片刻,又把日记丢进纸箱。“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他转过身,“一会儿你陪我一起把它们丢掉好吗?”
我不置可否,他等不及我的答复,径自收拾东西去了。
闲来无事,我信手捡起日记本随意翻看,发现端倪。我快速从背包中抽出那个空白的本子,模仿他的笔迹在封皮右下角写下“爱情日记”四个字。两本对比,我的字迹居然模仿得如此到位,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来个“狸猫换太子”,这本日记,我拿定了。
我冲着卧室内翻箱倒柜的萧维喊:“我还有事,先走了。不陪你去扔东西了。”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撒丫子就跑。
这本日记我研究了一夜。第二天,我把它摊到椰子面前。
6月16日:我一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和她分手吧。”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声音。我很累,很累。如果我的女朋友不能接纳我的家人,那么她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家人?她眼底的厌恶深深刺痛了我,她的轻蔑和不屑都被我尽收眼底。我受不了这种眼神,我的尊严在被她践踏……
于是我遵从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语气那么轻松,她以为我在开玩笑。她的反应才是最大的玩笑。她忘记了对我和家人的嘲讽,可这已经成为钉进我内心的深处分毒钉,即使拔下,也会有印记。我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们不合适,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我成全你。她邪邪的笑,问我,你说的是真的?萧维,我有过你这个男朋友不枉此生啊。我听出了哭腔……
直到麦子在电话里劝椰子死心,我踩着真正知道我失去她了。我痛恨麦子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她可以背信弃义,但不可以背信弃义得如此嚣张……(之后都是辱骂我的,我直接翻了过去)
6月12日:今天是我爱情史上的转折点,麦子发现我和“特殊服务人员”是表兄妹关系。我请求她不要告诉椰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隐隐藏着悻悻的不情愿。就像昨天被我骂了一顿一样,眼里透着委屈。她答应了,这不出我的意料。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可她的问题令我惴惴不安:“你信任我?”她为什么这样问……晚上我给她发了几十条短信,唯恐她泄露我的秘密,直到翻开日记才停止。她一定很厌烦。(算你有自知之明……)
6月15日:今天的气氛很诡异,女朋友忽然对我异常冷淡。我们面对面吃早餐,她一边喝豆浆一边盯着我,欲言又止,像是等我说话。我问,你有什么事吗?我今天很帅?她呵呵冷笑两声,像看大猩猩一样看我。她说,你给我打个电话,想知道我的手机上会显示什么吗?我全然不懂,她抢走我的手机拨打了她的号码,屏幕上赫然闪耀着:前男友。晴天霹雳,毫无预兆。
我夺走她的手机,激动地磕着餐桌。前男友……怎么是前男友……我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顺手点开,上面写着:“分手,你会吗?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过?有本事你就跟他彻底断了,连话都别说!做到了我管你叫大爷!”是小麦发来的……
我叫上阿浩,和椰子一起去找小麦对峙。她终究没能为我保守秘密。我不明白她这样处心积虑地搅黄我们有什么好处,这个狠毒的女人……(接下来又是骂我的话,果断跳过)
6月5日:今天天气特别好,想起以前承诺过教她游泳。我一时兴起,打电话给她。可是她说,你神经病吧?我们完了……
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的每句话都说得不留余地,那么狠那么残忍。我默默收起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有些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只要不熟悉的,统统扔入纸箱。这本日记也不能幸免,这将是我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我很惋惜,我们的爱情刚刚生根发芽,就要被硬生生折断。我的心像掏空了一样。当我回顾以往的日记时,觉得那记忆异常模糊,就像看小说那样陌生。不论怎样,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想思考太多,那样只会为自己徒增烦恼……
椰子难得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看来人们都是这样,都有窥探他人内心的欲望。我说:“他还爱着你。”
椰子轻轻抚摸本子,似乎子在抚摸他的脸。“有什么用呢?我们已经错过,不可能再挽回了。”
我想着说句什么高深的箴言一语点醒梦中人,可是搜肠刮肚只想出一句:“一切皆有可能。”
椰子又恢复了霸道的本性:“你再说广告语,信不信我用板砖拍死你!”
我说:“你没发现时间的排列不对吗?”椰子立刻抓起日记本狂翻,口中不停地嘟哝:“是啊。是啊。”
从种种表现可以推断,萧维的时间是错乱排序的。这让我想起了断层山——岩石断裂抬升形成的山。断层导致不同年代的形成的岩石既违和又融洽地衔接在一起。
萧维的时间不知什么原因被颠倒了顺序混乱地拼接,这种时间断层才是导致他种种怪异行为的罪魁祸首。
萧维远远走来,向我们拼命挥手以吸引我们的注意。我们不约而同问出:“今天是几号?”
萧维疑惑不解:“你们今天怎么了?我脸上有血吗?干嘛这么看着我?”
椰子情不自禁抱住他,说一堆在他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萧维啧啧赞叹:“椰子你太会编故事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讽刺的是,封皮上还留着我仿造的笔迹。不用翻开我也知道,里面是空白的。“看见没有?这是证据!我刚准备了一个日记本,还没开始写呢。宝贝,你不写小说真是浪费人才!”
我和椰子面面相觑,又异口同声地问一遍:“今天是几号?”
萧维同时试了试我们额头的温度,“今天你们过节不知道哦吗?”
我悄悄问椰子:“不会是三八妇女节吧?”
“胡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
后来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是六一儿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