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解释什么?我都听到了。”他那平静得可怕的声音成功竖起了我满身的汗毛。
我无力地解释:“我那是气话……”
“那你告密也是气话?”
“什么告密……”
“你真行!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朋友?我以前只以为你是没心没肺,没想到你连做人最基本的信誉都没有!”他狠狠瞪我一眼,简直要生出针来把我扎成刺猬。他根本不给我澄清的机会,就那么走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最没用的话:“你才没心没肺!”
这份家教是椰子帮我找的,我做了不到一个月,任务是辅导一年级的小女孩学习数学,酬金还算丰厚,也相当轻松。我在小孩专门的书房内授课,小书房布置得温馨典雅,书架顶天立地,构成了四面书墙,隔音效果相当好,无论客厅里的电视多喧哗,书房依旧充斥着宁静和书香。
我发了一份测试卷给小女孩做,这样我就有机会掏出手机刷刷微博了。就在我的微博刚刚写完,即将发布时,一个不懂事的电话一脚插进来。是梅梅,我一接听电话就听见她哭诉:“小麦,我进派出所了!快来救我!”
我忙不迭地答应:“是不是去签个字就行了?我在这看孩子呢,分不开身,你等一下就好不好?”
“不是,我被罚款了,借我2000块,我出去一定还你!”
我犯难了,“梅梅,我没那么多钱啊。”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看在发小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学生,我人贱命薄,没谁能帮我只能求你了!”听筒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一听人哭就两腿发软,可我不能许诺一定帮到她,只答应她想想办法。我一下班就去找椰子大小姐软磨硬泡借了2000块钱,椰子以为我被敲诈了,非要让我说出用途。我怎么敢说实话?告诉她我有个当小姐的发小被罚了?她最瞧不起那种出卖肉体和灵魂的人,如果她知道我有这种朋友,非但借不来钱,她还会和我绝交的。
等我带着2000元钱到派出所时,夜色朦胧,正看到梅梅扑到萧维的怀里放声大哭,哽咽着:“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是什么情况?
萧维看到我出现显然十分惊讶。他推开梅梅。
没我什么事了吧?看来我真不该劝椰子,她和萧维分开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萧维追上我,那表情是极其真诚和谦卑的,我在心里嘀咕,变色龙,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不动声色地耐心听她解释。原来,梅梅是萧维的表妹。梅梅给我打电话后见我迟迟不来,忐忑不安,于是又打电话给表哥。因为她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业,萧维没少劝阻她,可她就是不听。他们的关系愈演愈劣,差点成为陌路人。如果有一线希望,她是绝不会打电话给他的,她受不了他的幸灾乐祸和冷嘲热讽。
他郑重其事地恳请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椰子,理由,我们都懂的。我说,好。
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我挑眉望他:“你相信我?”
他笑笑:“我们什么关系,我能不信任你吗?”说着大大咧咧地搂上我的肩。怎么觉得怪怪的?
第二天我准时到小孩家,把批改完的卷子发给她让她自己修改。别以为给这么小的孩子讲课就毫无压力,有个别思考题难的我都要想半天才有思路,而且完全凭着多年做题的手感做出来的,不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差不多。这种情况,我怎么给小孩子讲明白?另外,那些简单得不用智商的题,小孩子偏偏不懂,追问上十万个为什么,我不得不转换N种思维解释一道题。
一道9+5的题,小孩掰过三次手指都没意识到手指不够用。我说,别掰了,以后这种题画圆圈懂吗?先画九个圈,再画五个圈,然后数一数一共多少个圈?小孩当成圣旨一样去遵守,那惊喜的表情不亚于发现了新大陆。
就在小孩埋头画圈的时候,椰子的电话打进来。“小麦,你在哪?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我忙着呢,你和萧维怎么样了?”
“和好了,我们想见你一面,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
这两个都是外星人,说分就分,说和就和。我说:“大姐,我在给小孩当家教呢,哪有时间?”
“家教?还是那家?好好干哦,做好了我让雇主给你加薪!你没时间不要紧,我有时间,等我,我这就去找你啊。”还没等我反对,电话就挂断了。
改完试卷,我又按照计划讲了一些,被椰子的电话打断了。椰子的声音有些不对,似乎压抑着怒气,“我到门口了,来给我开门!”
“你还真来了!我把你放进来怎么跟女主人解释?”
“我管你怎么解释,再不来开门我就踹门了!你看着办!”
她又挂了。我哄小孩自己看会儿书,打开门向客厅张望,没有人。男主人还没有下班,女主人在厨房忙活,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我像老鼠偷油似的跑到门口,打开门那一刻差点把下巴惊掉。
“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椰子指手画脚地说:“先让我们进去。”
书房本来就空间狭小,在走进三个人就显得逼仄了。椰子,萧维,阿浩各自找椅子坐下,弄得我没处可坐,尴尬地站在一边。气氛不对。
椰子对着电话说:“凉凉,过来一趟,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干笑两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兴师动众的?”
椰子瞟向沉默不语的萧维:“你不是要来对峙吗?说话呀你!”
“等等!”我的大脑死机了,“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我不说和好,你会开门放我们进来吗?”
“那你们……”
“萧维说,你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导致我们感情分裂。”
我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转到阿浩面前,“你来凑什么热闹?”
他正欲开口,椰子抢答道:“他是见证人。”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挑拨离间?”
萧维用那种深沉得压抑的声音说:“别装无辜。”
“我怎么装无辜了?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昨天晚上搂我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完这句话觉得周身不适,微微偏头,就看到椰子拼命瞪我,目眦尽裂。
萧维面露惊慌和愤恨:“你胡说什么?昨天晚上我们根本没见面!何况,说翻脸就翻脸的是你才对吧?背信弃义还落井下石!”
我猛拍下桌子:“萧维你是疯狗吗?我知道你有个当小姐的妹妹我就该死是吗?”
一两秒内都安静得可怕,我刚刚说了什么?我抖抖手,恨不得甩给自己一巴掌。椰子站起来揪住萧维的衣领:“你的妹妹是小姐?”
他期期艾艾地解释:“是表妹……”
“那又怎么样?!”她把嗓子都喊哑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就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算什么?”
“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就让我失去你是吗?你宁可和麦子一起商量对策对付我,都不肯把真相告诉我?你妹妹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睁开你的钛合金眼好好看看,我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吗?”
我质问她:“什么叫对付你?要不是他求我保密,我才懒得管!”
她抓起小孩的作业本甩到我身上:“你们合起伙来把我蒙在鼓里,你还理直气壮!”
我接住作业本,真想把她当成苍蝇拍死。阿浩过来拦住我:“你消消气,如果你不气急之下说漏嘴会变成这样吗?”
“连你也说我!他们的破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受夹板气?”
“听到了没有?阿浩,你的哥们的终身大事在她眼里就是破事。”萧维手拄在桌子上摇摇头。
“小麦,我真是看走眼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文不值!”椰子甩开劝架的阿浩。
阿浩冲我吼:“你开心了吧!大家都不痛快你才满意是不是?”
……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眼前的三个人同时在我耳边轰炸,角落里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死死捂住耳朵,用自己的声带、鼻腔、胸腔、脑腔以及全身的毛孔喊出这句话:“滚!——都给我滚!——”窗外,树上的鸟儿震掉了一只。
吵闹声戛然而止。
但不是因为我的威力,而是因为他们看到门口的女主人。女主人白了椰子一眼,目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随后我也被推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