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之画(二)
第三章 死亡之画(二)

他蛮横地攥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姓李的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么冷漠的话亏他说得出口。“我今天刚把油画送去,他就自杀了,我能不闻不问吗?”

“这画是你的?还是你画的?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操什么心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女英雄超人了?”

我懒得和他解释,挣脱他的桎梏奔到路上。他飞速买单冲出来对着我的背影咆哮:“麦子如果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跟你分手!”

我定住脚步,他的自私我不是没有领教过的。可是我认定他对我好,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可是他说了什么?他居然为了这种小事提出分手!回过头时,已经泪眼朦胧。我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不爱我!”

他扶住我的肩。“那么你呢?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平时打电话给你说不过三句话你就要挂断,声称自己在自习室不方便接听。情人节那天,我准备了鲜花、美酒、佳肴等你共享,你却跑去做那该死的兼职!那么冷的天,我穿着你织的漏洞毛衣在餐厅门口等了足足五个小时,只为博你一笑。临近午夜,你终于出现,却用一句‘累了’就把我打发掉。第二天我流着鼻涕给你送早餐你还笑话我是鼻涕虫。你的生日我总是提前一周给你准备惊喜,我的生日是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我心虚地摇头,心中已经哭凉了一片。

“还记得上个月我过生日吗?你上课忙得无暇为我庆祝,我拎着剩下一半的蛋糕跑到你楼下,打电话让你来取,你却连电话都不接!”

我低声说:“那时我在上课,手机静音……”我哽咽着,已经泣不成声。

他暴怒地吼出来:“在你心里我他妈的还不如那些课程和兼职!”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抱住他,希望他知道,我是爱他的。这样简单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粗暴地推开我,留下一句伤人至深的话:“去找你的男人们吧。我们结束了。”

他走了。

我的泪像瀑布一样奔涌,根本止不住,也没想止住。我从没考虑过那么多,真的。我爱他爱到骨子里,虽然不说出来,也极少表现。我以为他会懂。没想到我们之间有如此多的嫌隙,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时刻爆发。他不要我了。

我该怎么办?

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我突然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如此空旷,如此悲惨,卷发男坐在窗边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我想我此刻的神情一定和他一样。

或许我也该找一个地方跳下去,我想起不远处有一个过街天桥,没有丝毫犹豫,我加速走过去。耳边爆炸似的响起刹车声和撞击声,然后我人事不省,倒在奔向死亡的路上。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医生,不然这辈子为什么和医院如此有缘。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司机抱怨,远远看见我魂不守舍地走,觉得可疑,没想到突然间就冲了过来。是的,我全责。医药费还是椰子垫付的。凉凉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低声问身边的椰子:“小麦还没醒吗?”她舒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椰子,那个李医生你知道吧。说死说话偏要和卷发男喝酒,去了趟卫生间半天不出来。卷发男去找,发现他在那里上吊了!最吓人的还不是这个,你猜抢救过来后发生了什么?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梵高。’”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幅诡异的油画,它在黑暗的世界里旋转靠近,可我不敢直视。我回想起卷发男和李医生看到那幅画时的惊恐和茫然,和我如出一辙。卷发男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是梵高。”

我是梵高我是梵高我是梵高……

我似要被这声音撕裂一般,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四肢都沉重得丝毫动弹不得。我惊叫着坐起来,醒了。窗外一片漆黑,我只昏迷了不到一个小时。

椰子和凉凉同时用惊骇又担忧的表情望着我。而那个司机早已不知去向。我的头爆炸一般剧痛。她们同时问我:“你怎么样?”

我木然地看向她们,艰难地开口:“我是梵高。”

她们险些跌坐到地上。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个胆小鬼。

椰子咬牙切齿地怒视我,想在我头上来个爆栗,可能考虑到我是病号,她终究忍住了。我问那幅画的去向,她支吾着敷衍,最后被我缠得烦了。没好气地说:“提那个晦气的东西做什么?被我烧了!”

我捶胸顿足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听凉凉说,李医生从小就有绘画天赋,高考时想报考美术学院,但其父母一致认为那不会有出路,坚决反对。于是成为画家的梦想搁浅。这么多年平淡的日子过去了,心中扎根的执念却不减反增。

也许是卷发男的身份触发了他埋藏多年的疼痛。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感情,患上了抑郁症。嗜酒,玩世不恭,郁郁寡欢,直至自杀。

看似一切都和那幅画没有关系。但我作为连环自杀事件的当事人,知道不为人知的内情。《梵高之死》是一幅死亡之画。

卷发男神秘兮兮地来看我,直到椰子走了才敢进来。我笑问,你怎么一见椰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卷发男抱怨,没办法,这东西若是让那姑奶奶看见了非死无全尸不可!

我见到那幅画,心里松了一口气。早该猜到,椰子说烧掉了只是一句气话。他先是感谢我救他一命,然后抱怨我打扰他的冥想,害他从窗子上摔了下去……我无地自容,本以为好心救人,结果他根本没有轻生的念头。最终,他把那幅油画送给我了。每次看都会感到心惊,连他这个创作者都无法接受。我又何尝不是。

即将出院,椰子帮我收拾东西时偶然看到它,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却淡然一笑:“行啊你,到底把它搞到手了!”

我听得诧异:“你不想烧了它?”

“烧它做什么?画是无罪的!”

“不,它是有罪的。”我不希望真相只有我、卷发男、李医生三个人知道,至少椰子,我的好闺蜜,我不应该瞒着她。

布面的油画被轻轻抖开,侧对着阳光,让光线摩擦着布面划过。屏息凝视,画面的颜色会发生变化。

我问:“你还记得这幅画的名字吗?”

椰子的眼睛紧紧锁在画面上,表情僵住,很快眨眨眼睛,既疑惑又恐慌。我猜她已经看到了画面的雏形。再继续看下去会有危险,我及时把画收起。

椰子好久才回过神来,木讷地说:“《梵高之死》?”

我点头。

“再让我看一眼?”

我坚决反对。

不知道卷发男用了什么样的奇异颜料,乍看起来不知所云,可是长久凝视画面就会渐变为梵高自杀的惨象。诡异的颜色营造绝望消沉的氛围,画面过于简洁生动,让人看上一眼便铭记于心。就是这种神秘的力量改变我的心境,潜移默化的影响推动我走向自杀的绝路。

我想那两人也大概如此。

这是一幅见不得光的死亡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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