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莫凌川话语落下的，不只是他悄无声息的笑，还有在天际炸响的一道惊雷，映亮了山洞里的一方天空，使得莫凌川修长的身影看起来越发隐隐绰绰。

地面上的篝火还在自顾自的燃烧着，不时发出些声响，顾陌然额头在陆离轩胸膛上蹭了蹭，眉头不自觉轻皱着，似乎是被刚刚那道惊雷，扰了睡眠。

陆离轩在衣袖上撕下两节布条，揉成球状塞到顾陌然耳穴中，动作轻柔细致，甚至还抚平了顾陌然眉心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陆离轩才抬头看着隐在暗夜里的莫凌川，唇线微微起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多谢夸奖，太子殿下也是不遑多让。”

拥有好手段的，从来就不直他陆离轩一个。

“折我精兵三千而不伤分毫，我怎敢与堂堂的质子王爷相提并论？”莫凌川勾了勾唇角，正宗的皮笑肉不笑。

真是会倒打一耙，陆离轩扶额，肩膀一移就将顾陌然的身子移了个方向。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子殿下计算得当，毫不吃亏。”那三千精兵里，至少有一半是陆离轩安插的细作。

这一场泥石流，虽是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开路的士兵无一生还，也让他们两人拼了个鱼死网破。

只是这次，似乎有人不动声色的渔翁得利，让人猝不及防。

他的大哥，从来就让人不得不防，从来。

顾陌然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在她的梦里，总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的话却又叫人听不清楚，她有些恼怒。

“真烦人……”喃喃的嘟囔了一句，顾陌然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了。

然后她就做了个梦，噩梦，她又一次梦到了那遏制不住的泥石流，还有，陆离轩。

还是那个山脚，陆离轩远远的站在那里，微笑如水，很奇怪，梦里的雨势特别大，顾陌然连陆离轩的身影都看不清，却能注意到他微笑的每一个细节。

陆离轩说，“陌然，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陌然想说她信，她当然信，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奔腾的泥石流就倾泻而下，发出隆隆的响声，瞬间将陆离轩吞没殆尽。

几乎是在陆离轩被吞没的瞬间，顾陌然便惊醒了，冷汗涔涔的浸湿了顾陌然的衣衫，随手抹了抹额头，顾陌然看了看靠在身侧拥着她的陆离轩，很好，没有任何异样。

“梦到我了？”陆离轩握住顾陌然不住翻找的手，唇角的笑意有些痞。

“谁说的？”顾陌然下意识的矢口否认。

“刚刚做梦叫我名字了，”陆离轩说着，强忍住笑意，胸腔隐隐震动，“叫的撕心裂肺的，一边叫还一边掉眼泪，吓得我都睡不着了。”

“去死吧你！”顾陌然在陆离轩胸口狠狠砸了一下，居然敢笑话她，打死丫的！

“该出发了。”清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不似平日里的调笑妖孽，顾陌然闻声望去，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莫凌川。

“马上。”顾陌然应了一声，下意识就要挣开陆离轩，却被陆离轩死死拥住，怎么也不肯松手。

然后顾陌然就不再挣扎了，她还没有忘记，她应该和谁站在一起。

山洞外的天还没有放晴，由于昨天的泥石流，所有的车马队都被冲走了，顾陌然的也不例外，所以今天，顾陌然就只能骑马赶路，而且是和陆离轩共乘一骑。

陆离轩的怀抱很暖，顾陌然靠在他的胸膛里，外界的风雨都被挡在陆离轩的臂膀外，只有零星的雨点落在顾陌然的脸颊上。微微合上眼睑，顾陌然将所有的重量都倚在陆离轩身上。

“不高兴？”陆离轩问，他的眸光甚至始终探查着路况，却能在第一时间观察到顾陌然的细微变化。

“我怕你出事。”顾陌然说着，睫毛颤了两下，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你知道，我刚刚梦到你出事了。”

“只是个梦，别想太多。”陆离轩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可这一次却没有办法安抚顾陌然的情绪了。

“上一次我梦到你出事了，然后你就真的被人刺杀，伤口横贯胸膛，比我梦里的还要惨烈。所以……”顾陌然说到这里就禁声了，所以，她害怕。

但上次的刺杀……陆离轩抿着唇线，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顾陌然事实。

“没人刺杀我，上次的刺杀，是我安排的。”陆离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安排刺杀的目的……无非是怕你不肯回来罢了。”

“我回不回来，有那么重要么？”顾陌然咬了咬下唇，致使唇角处有些泛白。

“重要，很重要。”陆离轩腾出一只手，抚过顾陌然的唇角，松懈了她紧咬的牙关，“起码现在，没有任何事物，会比顾陌然来的更重要了。”

原来，是这样啊。

顾陌然侧过身子，揽着陆离轩精瘦的腰，没有人能在距离死亡那么近的情况下说谎，陆离轩也一样。他的那些伤，顾陌然是见过的。

从胸膛贯穿心口，最深的地方甚至几可见骨，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伤口，稍有偏差便会要人性命。

而做这么多，也只是为了不让顾陌然看出破绽来罢了，罢了。

这个男人啊，早在很久之前，就将顾陌然看的那么重要了，而当时的她，还在因为纠结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真是蠢得要死，也无知的可笑。

“陆离轩，”顾陌然眼角有些湿润，稍微蹭了蹭，就染湿了陆离轩的胸膛，她说，

“陆离轩，我爱你。”

将手掌放进陆离轩的手心里十指纠缠，从现在开始，在顾陌然的心底，陆离轩仅次于顾天的存在。

是的，仅次于顾天，高于轻烟，高于莫凌川，甚至高于，顾陌然自己。

陆离轩，我爱你。

六个字，足以诛心。

莫凌川皮鞭一甩，马儿便瞬间奔腾而去，经过顾陌然身边的时候，没有回头，莫凌川却不可救药的看到了顾陌然和陆离轩十指紧扣的手。

莫凌川攥着缰绳，面沉如水，缰绳狠狠勒进他的掌心，血色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