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的冬天是很短的，距离顾陌然出嫁前的暴雨不过一个多月，路边柳树的枝桠便已经吐出新芽了。

顾陌然抬起手，指尖在空气里流转一周，最终落在了那嫩绿的枝桠上。新芽的触感很软，柔柔的，弱弱的，细微的扫在掌心，比所有的皮草的要绵软。

站在一片枝桠中，顾陌然柳树那最显眼的‘万绿丛中一点红’。红的扎眼，红的夺目，红的美轮美奂，红的不可多得。

但此刻的顾陌然却只能深深的叹一口气，其实她出门的时候心情很好的，可她怎么有一种流年不利的感觉呢？

诺大的南越都城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亏她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给谁看啊？

“轻烟。”一如往昔，顾陌然一声召唤，轻烟便出现在她面前。“我生病的那些天，南越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大事啊……没有吧。”轻烟眼神晃了晃，回答的有些犹疑不定。

没有……吧？这回答，跟直接告诉她南越国有大事发生没区别。

不过算了，顾陌然懒得计较那么多，她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不当初，也不会连陆离轩是北汉质子这样昭然若揭的身份都猜不出了。

“算了，跟我去汉阳楼吃点东西吧，我快饿死了。”话落，顾陌然大踏步向汉阳楼进发，留下轻烟跟在她身后，不住地劝阻。

“小姐，你现在是女儿装，要淑女，淑女！”

淑女？那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不知道？

走进汉阳楼的时候，顾陌然活生生的惊了一下。

汉阳楼还是一贯的干净整洁并富丽堂皇，店小二站在门口处，看见顾陌然跟看见亲人似的，搞得顾陌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刚刚踏进店门，顾陌然就发现不对了。平日里人满为患，摩肩擦腫的汉阳楼，今天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难怪刚刚店小二那么热情，原来是因为今天没人。

“好久不见啊，顾小姐。”汉阳楼老板笑眯眯的走上前，手中的菜单干净的一尘不染。

说起这位老板，那可是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钱吝啬！

活生生的人如其名，爱钱又吝啬。

“今天怎么穿个女儿装就来了？不怕引狼啊？”钱吝啬嘴角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心里默默的将顾陌然身上的装扮估了个遍。

身上的衣裙是天丝坊每年两匹的珍藏版，一份专供皇家，一份价高者得。

头上发髻里的簪子是西域的羊脂暖玉，羊脂玉不稀奇，暖玉也不稀奇，但浑身通透不带杂质且不经雕琢浑然天成的羊脂暖玉就很稀奇了。

耳上的吊坠，看似平淡无奇，但其实是南海麒麟骨加工而成。

就连脸颊上的胭脂，恍若无色，莹润白皙，用的都是王宫里贵族女子才能有的配备。

得出的结论是，不愧是国家栋梁的女儿，就是有钱。

但很奇怪，这样的配置，已经不单单是有钱可以解释的了。这已经是公主的身价了。

“饭菜还是按原先的来吧，我习惯了……喂，钱吝啬，你愣什么？”顾陌然伸出手，在钱吝啬的眼前挥了又挥，这才唤回了来人的魂。

“没事，你稍等，菜马上就到。”钱吝啬收起菜单，依旧是满脸堆笑。

汉阳楼的效率从来就不是一般的高，一柱香的时间过去，菜肴便已经全数上齐。

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轻烟拿起筷子，想了想，问，“小姐，怎么你穿女装，他们都还认识你啊？”

筷子不轻不重的在轻烟发顶敲了一下，“傻呀你，我的男装只能骗骗不认识我的人，真正熟悉我的，还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阵阵酒香从远处飘来，顾陌然一抬头，就看到钱吝啬端着一壶热酒过来了。“送你的。”

“呦，今天这么大方啊。”顾陌然也不推辞，接过酒壶来就喝。恩，有点辣，但是好香啊。

“这位姑娘不喝么？”钱吝啬说着，眼神落在了轻烟身上。

“不了，她比较乖，不会喝。”顾陌然又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吝啬鬼啊，你这里今天怎么没人啊？”

话音刚落，钱吝啬原本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还不是因为今天封城了么。”

“封城？为什么？”

这姑娘怎么什么也不知道？钱吝啬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昨天发生轰动全城的刺杀事件了么，南越王为了整治调查，这才封的城。”

“刺杀？哪个冤大头啊？”顾陌然不以为然的随口问着。难怪她今天在街上都看不见人。

这姑娘的神经果然是很粗犷啊。钱吝啬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就是那个北汉国的质子嘛，好像叫什么……陆离轩？”

陆，离，轩。

这三个字一停歇，顾陌然手中的酒杯便不由自主的跌落在地。“砰”的一声，污了她原本整洁的衣衫。

难怪歆若会自取其辱的登门拜访，原来如此。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顾陌然转头看着低头不语的轻烟。“付账，我要回去。”话落，顾陌然起身离去。

见状，轻烟放下钱，然后慌忙地跟了上去。“小姐，要回将军府了么？”

“你自己回去吧。”顾陌然头也不回的说。

“我要跟着小姐！”轻烟急了，堵住顾陌然的去路，作势就要跪下。

顾陌然连忙拦住，“傻呀你，谁说要赶你走了？我要回质子府了，你先回去告诉父亲一声，然后再来找我。”

之前所有的矛盾，所有的不甘，再听到陆离轩遇刺的那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她要见到陆离轩。

立刻，马上。

质子府。

顾陌然回到质子府大门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肃穆而沉重的。顾陌然略略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言的走到了属于她和陆离轩的房间。

那个，新房。

她什么时候这么灵了？刚梦到陆离轩出事，他就真的了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

再一次想起那个梦，顾陌然连心尖都是痛的。

陌然，回来吧……

陌然，回来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像咒印一样烙在顾陌然汩汩流动的血脉上。

做到床榻边，顾陌然抬手拭去额头上因赶路匆忙而冒出了点点汗珠。指尖滑过陆离轩的眉梢眼角，顾陌然唇线动了动。

她说，“陆离轩，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