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真的好累啊，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么累，顾陌然却觉得，她的六识从来都没有这么敏锐过，甚至对外界的所有声响，都一清二楚。

隆隆的雷声，密集的雨声，刮过窗沿的大风声，穿梭在雨幕里的脚步声。好吵啊，吵的她都睡不着了。

“吱呀——”这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房外鱼灌而入，带着雨水的气息以及浓重的脂粉味。

有人把顾陌然从床榻上拖了起来，不算温柔的替她换上繁重的衣衫，一层又一层，压的她喘不过气。

这是谁啊？不知道她从来不让别人替她换衣服么？顾陌然想推开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浓重的胭脂味充斥在鼻腔，来人替顾陌然画的妆容艳丽而妖媚，每一笔勾描，都令她感到厌恶。

一根又一根的发簪插在顾陌然乌黑柔亮的发丝里，原本散落的发丝被绾成了精美繁复的发髻，刺的她头皮发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顾陌然想挣扎，想尖叫，甚至想打人，可她为什么一点力气都大门没有，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

是不是因为，轻烟端来的那碗药啊？

顾陌然突然很想哭——

轻烟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不是么？

“吱呀——”一声，大门又一次被推开。

“打扮好了么？”这是轻烟的声音。

“好了。”婆子们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就出去吧，小姐不喜欢有外人进她房间。”轻烟的声音，是顾陌然从未听过的冷静和梳理。

“是。”婆子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最终只剩下了顾陌然和轻烟。

“怎么带了这么发簪呢？不知道小姐会生气的么？”轻烟皱眉，伸手拔下了顾陌然头上多余的发簪。

她家小姐真是好看，美的倾国倾城，美的不可多得，不管如何打扮，无论浓妆淡妆，都是一样的芳华绝代。

可是……仔仔细细的替顾陌然整理好大红色的衣襟，轻烟叹了口气。

可是，无论如何，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家小姐却要这样委屈求全的过门。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吱呀——”又是一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顾陌然感觉有人动作轻柔的将她抱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啊，像是陪伴了她很多年。

“爹……”顾陌然的声音像是梦中不经意的呓语。

顾天身躯一僵，顾陌然的泪水就顺着眼角留了下来，花了她原本的妆容，也打湿了顾天胸前的衣襟。

“替小姐把妆补好。”顾天硬声吩咐着。

“是。”轻烟轻声应着，从怀中拿出胭脂。顾天也不肯放下他的女儿，就让顾陌然靠在他怀里上妆。

“好了。”轻烟说着，合上了手中的胭脂。“可以让我配着小姐嫁过去么？”轻烟的问题，带着乞求。

顾天看着顾陌然脸上明显精致了许多的妆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只有眼前的少女，才是最了解顾陌然的人。

这边，顾陌然的感官依旧敏锐，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塞到轿子里了。

好想吐啊。

顾陌然皱眉，压抑住胸口翻涌的恶心感。她不是没坐过轿子，只是这一次，轿子颠簸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隆隆的雷声炸响在轿子顶端，豆大的雨点顺着轿帘打在顾陌然的身上。

好像有点知觉了，顾陌然试着握了握拳，不行，还是使不上力气。

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顾陌然微微睁开眼，顾陌然看到的，只有千丝万缕的红，覆盖在她的眼睑之上。

这是要去哪啊？顾陌然垂下睫毛，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分明就是华美精致的大红嫁衣。

“小女不日前已经有了婚约，怕是不能答应太子殿下的提亲。”

……

“这事不用你操心，回房去吧。”

顾天的话再一次萦绕在耳畔，顾陌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大人，你就这么随意的把我嫁出去了么？连要嫁给谁我都不知道啊啊啊~~~”

而顾天之所以会给她喝了迷药，也不过是怕她不愿意出嫁罢了，真是的，有什么事咱们就不能好好的商量商量么？

“铛”花轿终于落地了，“这抬轿子的还真是给力啊！”顾陌然暗骂一句，都到达目的地了，还颠了她一下，父亲没付钱给他们是怎么着？

轿帘猛的被掀开，带着泥土气息的雨水瞬间扑面而来。“滚……”

顾陌然还没骂完，就被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点点茶香，熟悉到几近不可思议。

“……陆离轩？”顾陌然拉着那人的衣领，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不带犹疑的回答瞬间安抚了顾陌然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但顾陌然觉得，陆离轩的声音，还是像往昔一样，如泉水流过山洞般叮咚作响。

还好还好，起码不是盲婚盲嫁，就冲着她之前救过陆离轩的命，陆离轩就不会亏待她。

靠在陆离轩的怀里，顾陌然合着眼睑，任由陆离轩将她抱进房里。

要放在平时，有一个并不算熟悉的男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她，顾陌然是一定会反抗的。

可是今天……她累了，对，就是累了，所以顾陌然懒得反抗了。而且，陆离轩的怀抱真的很暖啊，暖到她，不愿反抗。

那个时候，顾陌然根本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温暖的，熟悉的，泛着茶香的怀抱，竟然，不单单属于她一个人。

“睡吧。”陆离轩将顾陌然安置在床榻上，声音轻的像根羽毛，柔柔的扫在顾陌然心尖。

“王爷。”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柳眉杏目，琼鼻朱唇，淡淡往那里一站，散发的气质，就是带着英气的从容。

只是很奇怪，今天明明是陆离轩大喜的日子，这女子却穿了一身素色白衣，像是故意为之，还好顾陌然没看到。

“有事？”陆离轩头也不抬的问。

“王爷喜欢她？”那女子不答反问。

正在替顾陌然整理被角的动作忽然一顿，“你越矩了。”陆离轩说。

“歆若知错。”嘴上说着“知错”，可歆若的眼底里满满的都是傲气。

“出去。”陆离轩冷声吩咐着。

闻言，歆若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离开了房间。

“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在她身后，陆离轩不带情感起伏的话语传来。

歆若离开的脚步不停，漂亮的嘴唇勾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歆若想起这句话，嘴角的笑容都是苦涩的。

她恨自己，为什么始终自作聪明可笑可悲，只听到了陆离轩不带感情的话语，却没有看见陆离轩眼底流转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