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攸啊，游戏仓在哪儿呢？”

没了外人，百茶也就不再绷着那张淡定淑女的皮，露出了几分埋藏于心底的迫不及待。

“这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天攸觉得看到这样的百茶能让自己更开心。

他牵着百茶左边的衣袖，把她往游戏仓那儿领。

原本刚够得上舒适的客厅面积，加上两台游戏仓就显得有些逼仄了，他得小心不让百茶被绊着。

“不错呢。”百茶一边感慨一边把游戏仓摸了个遍。

金属质感的仓壳摸起来滑溜溜、凉丝丝的，好像是长卵形的，能摸到一条圆滑的缝和可以受力的把手，估计是舱门了，底下……

百茶正想弯腰去摸摸下边，却被陈天攸拦下了。

“右手……伤。”陈天攸皱着眉说。

主人受伤的右手还打着石膏，不要做大幅度运动比较好。

“知道啦。”

百茶说着用左手打开舱门：“一路过来早饭也都消化了，我们进游戏看看吧。……嗯，我的帐号卡呢。”

“这里……我帮你插。”

陈天攸把帐号卡插进读卡口，又扶着百茶坐好，左右看看，问：“可以么？”

“挺好的……你看看说明书，听说这游戏要划分主城和新手村的，我们会被分在一起么？”

“看了。”陈天攸想了想，说，“时间一样，就在一起。”

陈天攸没有因为记忆换成狗而影响到原本的语言文字能力，估计是狗脑本身没有语言系统的关系。

“现在几点了？”百茶问。

“八点半。”

“估计进去了还得有些东西要设置的，”百茶想了想，嘱咐道，“我们等到九点再确认吧？”

“好……”

陈天攸想了想，在游戏仓的外置触摸操作屏上轻点几下，说：“闹钟，九点的。”

“九点会有闹铃提示的意思么，”百茶问，“提示音是什么？”

“这个……”

小攸说着，手指翩跹，不一会儿，音乐从游戏仓内流淌出来。

“这段曲子么，我知道了。”百茶说，“咱开始吧。”

“好。”

小攸先替百茶把舱门盖好，然后自己钻进另外一台游戏仓。

百茶听到舱门关上发出的格拉一声，接着眼前猛地一亮，游戏开始了。

在看到色彩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醉了。

不是在平时用于吐槽的“醉”，而是真真正正地沉醉其中。

作为一个与黑暗为伍的人，她一直就向往光，觉得光影和色彩是她能想象到的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可如今真的见到了，才发现光带给自己的震撼远远超过她十九年来所有的想象。

在感受到自己落到实地的那一刻，百茶膝盖一软，竟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了，虚拟的双眼里盈满了真实的泪花。

好像有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像有粉黛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

好像有阵阵爽风把毛孔都吹得通透。

一切都是好像而已，百茶在一瞬间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光和色彩的变幻上。

舞女裙摆的红，飞旋的流苏的金，描绣在锦缎上的银，葱白指尖和指甲盖上淡淡的粉，还有碎碎散开的长发的黑。

这一切组合起来，似乎有意义，又似乎没有。

但是此刻的景象在百茶心中已经超脱了意义的范围，单是颜色本身和颜色与光的交融就足以把她的胸腔和脑海填满。

于是等百茶回过神来，开场歌舞和玩家须知已经过去了。

面对满当当的人物属性设置版面，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诚然，属性版面挺漂亮的。

悬浮于空的半透明的水蓝色版面，配上乳白色的凝胶态文字，漂亮得简直让人想咬一口。

事实上此刻的百茶的确在磨牙霍霍，但并非为了这份漂亮，而是因为……

因为她不认得这满版的汉字呀妈蛋！

这实在不能怪百茶，要知道，对于一个摸着盲文长大先天失明人士，汉字什么的，其陌生程度简直堪比鸟语。

说堪比，是因为她对某些字还是有印象的。

比如一二三天人水火这种笔画简单的文字，在孤儿院时，老师曾手把手地教孩子们写过。

但此刻，这几个勉强认得的字不能帮助她理解面前如蚯蚓般爬满整个版面面的字符的意思。

百茶对着空虚问：“请问有人么？”

“调整完人物初始属性之后，请按版面右下角的确认按钮。确认之后不可更改，请慎重选择。”

机械的电子女声环绕着传出。

“我想联系客服。”百茶再次试着问。

“调整完人物初始属性之后，请按版面右下角的确认按钮。确认之后不可更改，请慎重选择。”

“求助。”

“调整完人物初始属性之后，请按版面右下角的确认按钮。确认之后不可更改，请慎重选择。”

“退出……”

“调整完人物初始属性之后，请按版面右下角的确认按钮。确认之后不可更改，请慎重选择。”

“……”

百茶抿着唇沉默下来，看起来除了调整属性后按确定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绝对是个bug，她要投诉QAQ。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百茶又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但除了那句听得让她耳朵都快长茧的提示音之外，系统没有再给她任何回复。

柔和地音乐声不期然地响起。

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和小攸约定好的，九点钟整的闹铃。

在这阵音乐的催促下，她一咬牙一狠心，双手并用，按下了版面右下角最大的写着两个不认识的字符的按钮。

“您没有设置人物初始属性，确认使用随机属性吗？如确认，请再次按下确认键。如不确认，请调节人物初始属性之后，再次按下确认键盘。”

百茶闭着眼，狠狠地按下了确认键。

眼前再次一黑一白，回神时，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茅草屋，黄泥路，草鞋，粗麻布衣服。

虽然不知道现实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大概，不是这样的吧。

脚下是出生点，一块圆形区域内浮着矮矮的云雾。

扭头，她看到一个长相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身边，虽然没见过，但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而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

小攸……

看到他的瞬间，她忐忑的心脏蓦地落地了。

曾在属性版面面前，被她生生压抑下来的慌乱和委屈，忽然就不可遏制地从胸腔里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