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弘裕茫然地行走在树林中，林子很大，也很安静，除了绿得让我想吐的树，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当然，我并不期待鬼影子。

我们没有食物了，公孙他们不知所踪，青面兽重伤，就算是我和李弘裕不吃能挺上半天，青面兽也必须要补充能量。于是我和李弘裕冒险进了这被布置成八卦阵的林子。

“这林子是间歇性发作的吗？现在怎么这么安静？”李弘裕漫不经心地走，没精打采地问我。

“谁知道呢？这样瞎走，连根鸟毛都找不到！”事实上我们阵什么都没有找到，还浪费了不少体力，我背的佐料里有一包白糖，真想拿出来就这样干吃。

哪怕把牙齿甜掉了，也比没吃的好，但是这是要给青面兽留着的，没有食物，我们得用盐糖水给他吊命。

给青面兽收拾完伤口，又出来了这么久，已经接近傍晚了，林子里又起了雾，我们也没太在意，这里的雾没有毒就是能见度降低了而已。

李弘裕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雾气浓起来，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黑影子了。很多年后，人们聊起帝都的pm2.5，我总想起三峡的雾，心说你那粉尘顶个什么事儿？我这儿伸手都看不见。

是真的看不见了，一转眼，刚刚还走在我面前的李弘裕没了影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背后白毛汗都出来了，明明刚才还在我前面，也没听见什么声儿，怎么人就不见了？

我急急往前面跑，这前面没人，地上也没坑儿啊？人呢？

都说夜路是要两个人走的，两个人走没有怕这一说，一个人走，以前听过的鬼故事通通冒出来。什么树下面哭泣的女鬼啊，哪哪儿伸出来的断手啊，鬼打墙啊，某某农夫野外遇到鬼又被怎么怎么了……

吓得我张嘴就想喊，谁知道窝囊废的我，居然吓得失声了，张大嘴只能发出瘆人的呼吸声。但我总觉得那不是自己在喘，而是什么东西在我很近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喘着。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终于从嗓子眼里憋出干涩的声音。

“李弘裕，你他妈去哪儿了？”

“老李，你他妈别吓唬我！”

我一边走，一边喊，不知不觉走出去有一段儿距离，也不知道有没有原地绕圈，这雾太浓了！

“李弘裕，给老娘滚出来！”我搓搓手臂，有点发凉，空气湿度太高，我衣服都湿了，像被泡了水一样。好吧，我承认汗水也有一部分。

我四处摸索着，周围都是粗壮的树干，只有凑很近才能看清楚面前是什么，我没有四处撞树已经很好了。

本来智商就不高，再撞出个脑震荡来的话，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雾气凝结成水珠，混着我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整个人都是凉飕飕的，老是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似的。

浑身不自在，旋即又想到自己的血，心说怕什么怕，我现在这体质比活神仙还管用，应该没有什么邪门的东西找上我才对。

底气足了一点后，我又放心大胆地走起来，穿梭在雾里，给人一种牛奶浴的幻觉。

本来四下里都很安静的，只有我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突然，我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养过猫的人都知道，猫咪在很舒服的时候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表示满足。我听到就是类似的微弱声响。

但仔细听又略微有一点不同，那声音里又听起来像一个人喉头滚动的咕叽声。

但我没有认真分辨下去，因为随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婷――”

那是，李弘裕！

“李弘裕？你在哪？”我惊喜地抬头四处张望，还是只能看见一片纯白，什么也没有。

“我在树上。”他的声音传过来。

“你在树上干嘛？”我努力地眨着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也算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你先听我说，我上树的事等会儿告诉你。”他的声音有一点急切，仿佛很焦虑。

“嗯，你说。”

“我在树上能看见下面，我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开始爬树。等我爬上来，你已经跑不见了，一会儿你又自己跑回来了。你不要动，这里很危险。”

他顿了顿，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我抬头四处看，看不见他心里就很不踏实。但听到他声音又打消了疑虑，也许是心理原因，我总觉得他声音听起来很近，不像是在树上。

“这里这么回事？我该怎么办？”见他半天都不说话了，我忍不住问。

“等，等……我看看，天！”他震惊的声音传过来。“你左手边十步的那颗树，那颗树下，你去看看有什么？我离得远看不清楚！”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犹疑着往那边挪步，“我又看不到？雾太浓了！为什么树上能看见？”

“你走近了看！贴着看！”他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有点生气。“千万不要走偏了，这里有沼泽！”他警告的声音又传过来。

有沼泽？明明我刚才一通乱走也没有踩到沼泽啊！我在心里嘀咕，但没敢反对李弘裕的权威。虽然心里很疑惑，但是我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他的脑子从来比我够用。

十步路，走得有点过分小心翼翼，他的声音有点过度紧张，让我有点想笑。但是凑近那颗树，我就笑不出来了！鼻尖冰凉凉的，好像触到什么。

我几乎鼻尖都贴上去了才看清楚眼前的东西。

妈的，我居然在和一具尸体大眼瞪小眼！没错，树下坐了一具尸体，早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脸上只有两只空洞洞的眼眶，诡异地直视我的双眼。

骷髅的嘴大张着，死前很痛苦的样子，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那神情，似笑非笑，吓得我立马跳开。

“李弘裕，你丫的找死啊！这树下是个死人！你还叫我看？”

“死人？这么晦气！那你还是躲远点吧！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听了他的话，我正准备拔腿就走，又被他叫住了。

“等等！”

“又怎么了？”我往虚空里抛个白眼。

“林子里有沼泽，我怕你走进去。而且，我也要出去呀！你等等，我多观察一会儿，记住了方向我带你出去。”得，小李少爷发话了，我也没有不听的道理。

正愣神呢，不知道等他多久，突然肩膀上就搭上了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想跳开，但还是没有，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李弘裕。

“你不吓人会死啊！”我转过头想要瞪他，却根本看不清他，就看见他的瘦长的手爪子发在我肩上。

“原来你这么不经吓？”我听见他熟悉的笑声，也不由得抓抓头发笑了。

“得，我拉着你走，免得踩到沼泽里。”他不动声色地抓住我手，大摇大摆往一个方向走。

“我说，你是怎么认清楚出去的路的？”

他拉着我的手紧了紧，顿了下来，好像是转过来看着我，我看不清他，只有一个黑影。

“嘘！不要说废话，和你说着说着我要是记不得路了的话，咱俩儿也甭出去了！”然后拉着我默默埋头苦走。

我心道李弘裕什么时候变这么正经了，心里有些犯嘀咕，但也没好意思再跟他搭腔。

两个人走得比我一个人还安静，很奇怪，我心里总觉得什么不对劲，又抓不住关键点。东西想多了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没用头绪，果然有什么样的智商就只能干什么样的事，我就根本不是思考型的款。

认命地闷头跟着他走了有几分钟，耳边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咕噜咕噜，咕叽咕叽的声音，仿佛还有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扯扯他。

“什么声音？”他不解地问，“你不要吓唬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是还是安慰似的握了握我的手腕。

我仔细地辨别另外一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微弱地听不清，好像只是一个单音节的词，一直重复着。

比那个莫名其妙的咕叽声还要微弱。

特？天？吞？……我试图还原自己听到的那个词，应该是t打头的，但怎么拼都不太像。听？听什么？听？

忽然，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婷！是在叫我的名字？我竖起耳朵，认真辨认一下，果然只是单纯的婷字。是青面兽发现我们不在除了找我们了？

“李弘裕，你有没有听见谁喊我名字？”我不安地拽拽他。

“没有啊？”他的手加大力道，想要腊月已经刹住车的我继续走。

我迟疑着没有动，“明明有声音的！”

“哦，是吗？”我感觉他好像凑过来了一点。“真的有声音？”

“嗯！”

“是不是这种？”他凑近了问，我能感觉到他的脸应该在很近的地方，但还是只看得到黑影。

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打在脸上，明明就在很近的地方说话来着啊！

“咕叽，咕噜，咕叽，咕噜……是不是这种？”那种奇怪的像喉头滑动又像猫的声音出现在面前。我一愣，感觉鼻尖一凉，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鼻子。

仔细瞪眼看，发现李弘裕惨白的脸近在咫尺，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对黑漆漆的眼盯着我。

“你听，是不是这种声音？”他喉头滑动，咕叽，咕叽，咕噜，咕噜……

我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惊叫着想蹦开，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到底是不是？”

我疯狂地想要甩开诡异的他，但是挣脱不了，我无力挣扎了一会儿，突然脖子一疼，耳边的噪音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婷，婷，咕叽，咕叽，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