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宁做王莽,不为愚忠
第八十三章 宁做王莽,不为愚忠

谢方自昆阳一路策马狂驱,脑海中一路都是他最后听到的那四个字,谢忠战死……

似乎所有参加过宜阳一战的将领都被统一了口径似地,忠儿同王延在洛阳城下激战正酣,巧遇洛河发水,将两军尽数席卷……

王延身为宜阳守将怎会擅自发兵出城,洛河怎会忽然发水,同为偏将的陈牧和朱鮪又为何能从大水之中幸免于难,难道他们当时并不在宜阳?

谢方毕竟也是征战沙场数十载的名将,当这些疑惑一个接一个侵入脑海时,他的心却越来越通透了,他没想明白,忠儿究竟是做了什么,会让刘玄这么快对他动手,况且,亲手将刘演绝杀的不正是谢忠么?

怀揣着所有疑惑,谢方本打算回到宛城便向刘玄问个明白,却没想等他真的回到了宛城,却得到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消息,苏旷通敌叛逃了……

也正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谢方放弃了求见刘玄的念头,甫一回到宛城,谢方便回到自己的府邸,屏退了左右,吩咐谢府从今闭门谢客。

谢方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这种不安,甚至同昔日王莽未央宫前兵变那般强烈,令他此时如坐针毡。

为汉军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刘演如今死了,替刘玄亲手除去刘演的忠儿如今死了,便连那个一直为刘玄出谋划策的苏旷如今也被安上了一个通敌的罪名,潜逃在外……

尽管刘玄声称苏旷通敌,并且出示了王莽的信物,尽管苏旷确确实实居心叵测,可是仅凭着王莽一面之词,刘玄便轻易给苏旷定下罪名?

明眼人都能看出,刘玄早就想对苏旷下手,而王莽这件信物只不过是正巧是被刘玄借用的一场东风罢了。

如今所有迹象只告诉了谢方一个讯息,汉军的有功之臣,正在被刘玄一个一个剪除。

蓦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几天前还在昆阳时幼子青竹才同他说过的一番话……

刘玄的成长实在过于畸形,刘玄并不傻,在这样的夹缝中生长,只会催发刘玄对手中权力的欲望,而当一个君王太过看重权力,那身边的人便离飞鸟尽良弓藏也不远了,离亡国也便不远了。

飞鸟尽良弓藏么?

谢方苦笑一声,可如今飞鸟尚未尽,良弓却已折损,谢方低头沉吟不语,半晌叹了一口气,声音却已显苍凉:“我终知昔日王莽之所为,可惜终是晚了太久……”

说罢,谢方长身而起,一步一步朝着府门外走去,神态绝决。

也许十八年前王莽的心境该同他现在一模一样吧?谢方轻轻叹出一口气,眉宇间虽有怅然,却再无迷惘。

如今的谢方,宁做王莽,不为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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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皱眉看着身前半跪的探子:“你是说谢方去见了刘秀?”

自从除去了谢忠和苏旷,汉军大权如今已尽数落在了刘玄手中,可是刘玄始终担心谢忠的死会让谢方看出端倪,如今汉军中能撼动他至高无上帝位便也只有这个谢方了。

权衡之下,除却派在阴府一旁监视刘秀的探子,刘玄又派了另一路探子洒在谢府周围。事实也证明了刘玄这一步棋并非空棋,如今得到了谢方同刘秀走在了一起的消息,如何不让刘玄心中惶惶不安?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刘玄斥退了探子,神色却是渐渐阴沉下去,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便连你谢方如今也要和朕作对?朕究竟是哪里做错,会让你们一个个接二连三的背叛朕!”

刘玄唤过一名内侍:“去把王凤王匡和李轶给朕叫来!”

……

待将谢方送走,阴府如今又是大门紧闭,阴识匆匆走到刘秀身前,神色复杂看着刘秀:“你真的决定了?倘若被刘玄握住了什么把柄,今次这件事便真的无法善终。”

刘秀沉吟一会儿,似是在权衡什么,郑重点了点头:“能得到谢方相助,我想即便再等下去也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更好的机会了,倘若就此错过,那么我便真的只能一辈子活在刘玄的阴影之下,替大哥复仇也只不过是一场黄粱梦罢了,阴兄,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是时候该对刘玄进行反扑了!”

一旁阴丽华不知何时站在了刘秀的身边,紧紧抱住刘秀结实的臂膀:“夫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阴识看着刘秀,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么我便立即着手笼络汉军内其他人,不动则已,动必则快!刘玄并非庸手,我们必须赶在刘玄被惊动前争取到能同他一搏的基底,至于青竹那边,我现在便修书一封给他送过去说明情况,毕竟若能得到他的相助,我们功成的机会也会添上几分。”

刘秀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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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未央宫一侧宣室殿内,自从谢忠被宜阳百姓救回长安送回未央宫休养,这几日来都是王姝始终陪在谢忠身旁,不离左右,虽说宫中得知此事的内侍婢女尽数被敲打过,可王姝毕竟是新朝一名公主,日子久了,宫中一些传闻难免滋长。

谢忠这几日断了的肋骨也已被接住固定,如今已勉强可以起身,此时正坐在床榻一旁,看着王姝动作轻柔正给自己去布敷药,叹了一口气:“姝儿,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

王姝一瞬不瞬看着谢忠:“如今你怎么还说这些?王谢两家自小便为我们定下了姻缘,你也不是不知道,便连父皇对此事也没说只字片语,你又何须介怀。”

谢忠沉默一会儿,看着王姝:“姝儿你该知道,我和你已然是不可能了,你如今是新朝的公主,而我是汉军的将军,如今不过沦为新朝的一个阶下之囚,你和我的缘分早在十七年前便已尽了,你何必为了我这么一个人而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王姝听得谢忠这番言语手上敷药的动作不禁顿了顿,随即又装作并未听到一般继续给谢忠换药,不置一词,只是动作却愈发的小心起来,谢忠不禁轻声叹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王莽着了一身冕服一步一步向宣室殿走来,待见谢忠,不禁和蔼一笑道:“忠儿,此番我来是给你带回一个消息,宜阳一战害了你和王延的苏旷如今已经从汉军叛逃了。”

这几日王莽倒也时不时来探望谢忠几次,谢忠并未如未央宫旁人一般称呼他为陛下,他见谢忠也再未称呼自己为朕,一切就仿佛长辈探望晚辈一般,亦或是……

王莽看了谢忠身侧自己的爱女王姝一眼,一个岳丈来探望自己的女婿一般。

谢忠闻言抬头望着王莽:“是你告诉刘玄的?”

王莽颔首道:“苏旷这么多年来毕竟也是为汉军立下了不少汉马功劳,虽说他是我的细作,可我也没有指望只凭一封书信便将苏旷如何,顶多只会让他们以为是我王莽的离间计罢了,我想只要在汉军中埋下一颗刘玄对苏旷怀疑的种子便够了,没想到……”

王莽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刘玄便对苏旷动手,想必刘玄是真的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苏旷了,这人倒也是个角色。”

谢忠听到王莽这句话时,心中突然一惊,刘玄……

这个为了对付刘演被他同苏旷扶上皇位的傀儡,这个他始终都不曾放在眼里的懦夫,谢忠抬头看着王莽,想着王莽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便这么迫不及待地除去苏旷?

苏旷如是,那他谢忠又如何?

想到这里,谢忠不禁自嘲一笑,宜阳一战便真的只是苏旷这个细作这般简单?

原来这匹反噬了他和苏旷的狼,竟是他们亲手喂养种下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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