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风动护花铃(2)
第八十二章 风动护花铃(2)

傍晚时的风开始微微有些凉意,携着天边那朵半开不开的苍白月儿一起,斑斓着等待夜幕降临。青烟才卷了竹帘,让外头微凉的风和带着些许昏黄的光亮透进来,不禁吟唱起冯正中一首极好的词,“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于是,不知不觉,又想起青芜了。我始终不晓得她待我的心是全假,还是半真半假。那些悠悠转转的往事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百无聊赖心烦意乱之时她也曾为我开话解闷,我受旁人排挤说闲话时她亦曾挺身而出,静心苑中那几十个日夜的同甘共苦她可有真心相待?玉华宫外我跪下一地瓷片时,她流出的那些滚烫的泪水算些什么?最后一日,她冒死为我谋得一条生路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禁慨叹,人心或许是个太玄的东西,我始终想不透的。

歇了半刻,又听到外头玉容的声音,似乎是小纪子来了,正与玉容、昕儿她们说闹着什么。

不一会,那小纪子又是笑盈盈地进来,弓着身子向我行礼。

我也觉奇怪,只淡淡笑道:“听闻方才公公已来过一趟,这会子又有何事劳您亲自再跑一趟?”

小纪子道:“原是君上惦记娘娘,叫奴才请您过去用晚膳呢。”

我不禁缓缓一笑,问他道:“你可晓得君上近日在忙些什么?”

小纪子犹豫了一下,又道:“倒是近日南疆战事紧急,君上日日同诸位大臣在立政殿商量军情,其他倒也没什么了。”

我暗暗轻哼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君上既如此忙于政事,却又要我前去作什么?我始终是女子,并不通于朝廷大事,对战况谋略更是一知半解,如此也帮不到君上,反而添乱。”

小纪子杵着尴尬一笑,忙道:“君上只叫奴才来请娘娘过去一起用个晚膳,并不耽误其他的。”

我心里又琢磨了琢磨,委婉道:“不瞒公公,本宫今日头沉得紧,怕是用不下晚膳的,过一会便要到床上躺着了,还请公公代本宫同君上说一声,今日就不去了。”

“这……”那小纪子到底没有江明那般老陈圆滑,这会果真极其为难,又想不出话来劝我,也不说走,只巴巴地站着,许久皱眉挤出一个笑道:“娘娘,奴才回去交不了差啊。”

我仍埋下头翻书,一边冷声道:“你回去只说本宫倦了,身上又不好,就不去扫他的兴致了。玉容,送纪公公。”

玉容也是无奈,只得送了小纪子出去,半晌进来后也是一脸愁容问我道:“娘娘身体不舒服么?奴婢这就请了陈太医过来瞧一瞧吧。”

我静默了一会,玉容仍在仔细瞧我,我只冷哼道:“不必请太医来。你下去吧,晚膳也不必传了。”

我只叹息夏日里天黑得极慢,仿佛从晨时梦中醒来时便已是晴好的白天,到晚上夜深人静时天幕微微还有些亮光。这样的夜,更容易让人倦累。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才浅浅地快要睡去,忽又听到窗外寥寥几声寒鸦,让原本寂静的夜显得更加凄凉和冷清。不由想起昔日母后极爱唱的一首曲子《》,“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寒鸦声起,思乡情重。从前母后唱起这曲子时,可也是在想家?我从没见过外祖,自母后进宫,也再也没有见过外祖与外婆,女子进宫再不得归家,这是北夏历来的祖制,从无破例。

如今我想母后了,又该往哪里去寻她?

只觉窗外一团耀眼的银色倾泻下来,惹得人眼睛再难睁得开。沉下心来,竟忽然想起今儿正是十五了!难怪月色这般明澈。

忽又听到远远传来清澈如水的琴音,心中不禁暗暗称叹,这样好的声音,衬着微凉月色,正如伯牙遇子期,山石逢流水,皓月碰朗星,世间再难有此绝妙的意境。我静静下了床,随手取了一件素纱衣披上,往外头去。

刚一开门,便远远见庭外小竹林之间那一方宽敞的土地上,一男子玄衣长袍,端坐于斯,静若处子,目光静对那木琴,唯有指尖轻盈而动,仿佛拢世间繁华梦魇尽于此,弹一曲苍冷月光,白净如霜。

淡若水墨丹青勾勒出来的棱角分明而素净的脸庞,微眯着的眼神深邃得,仿佛竟可以看到万里江山。

我缓缓走近,冷笑道:“我当是哪个,半夜不在寝宫睡觉,却在我这小竹林里扰人清静,连那树间的寒鸦都被你气走了,原来是堂堂赵国帝君。”

他嘴角轻抿,也不理我,只默默垂眸弹那曲子,我再仔细一瞧,怪不得这琴这样熟悉,可不就是搁在我房中的玄聆韵么!我睡得浅,青烟、玉容她们若是进房来我定是晓得的,如今看来,定然不是她二人了。

一时之间又来了气,冷冷朝他道:“我竟不晓得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竟从我眼皮子底下将我的琴偷走了。”

弈璟“噗嗤”一笑,终于停了手,向我道:“你现在知道了。”

我哑口无言。

他饶有兴趣道:“什么叫‘你的琴’?这赵国哪一寸土地不是朕的,你人都是朕的,更何况你的琴?”

我淡淡冷笑道:“我不同你胡说。只说这今夜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你来我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到底是辜负了这般好的月色,也辜负了玉华宫里两个绝色佳人了。”

弈璟垂眸,朗润一笑,道:“你在因这个恼朕?”

我嗔他道:“你同哪个妃子好,我岂能左右。后宫这样多的女子,若日日因这个生气,我成了什么人了?”

弈璟看着我淡淡笑了一阵,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朕以为你在吃醋。”

我冷哼道:“你想得倒美,我岂敢吃你的醋?若传到太后耳朵里,还当我是善妒的毒妇呢。从前太后容我,如今可不同了,我若再同那两位争风吃醋,太后指不定将我打发回了北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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