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阁外，一男一女停住脚步。顾心颜望一眼门上的招牌，愧怍地拉下眼帘，回头对身旁的孖壬说:“我到了，多谢公子带路。”

说来也怪，当她走出贤王府后，孖壬不仅没离开，还说怕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便一直贤王府外等她。她自是谢过他的好意，但推辞不过，只好低头道出自己的住处。

听到“春芳阁”三个字，孖壬心惊一跳，他无法把如此干净素雅的女子与风尘之地联系在一起。说完后她表情有些尴尬，目光飘闪。想必她也是身不由己，他相信她出淤泥而不染。怕伤她心，他重新换上和煦的微笑，坚持送她一程。

其实他此次下山，春芳阁是必到之处，所以早已摸清了位置。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不识路的顾心颜，让他事先来到春芳阁。

他扫了一遍春芳阁，果然有丝妖气。要不要进去看看？犹豫片刻，他不明显地摇摇头。罢了。孖癸不在，万一他贸然行事引出什么乱子，岂不又要被那贤弟说教一通？

他拱手笑道：“既然姑娘安然到达，孖某就告辞了。”顾心颜点头，有些敬佩地目送他侠气凌然的背影。

为何敬佩？主要是出于羡慕。她羡慕能挣脱桎梏，自由坦荡的人。那类人真真实实地感受着她幻想的生活。而自己，似乎连做梦都无法碰及……

现实如牢，她不喜在已然无趣的现实中感伤。春芳阁有那么多姐妹、有娘、有家……挺好的……难道能因一己私欲抛弃这一切吗？

闭眼，轻柔些微发酸的眼。涉世未深的她，负担不起。

此刻正值春芳阁生意火爆，顾心颜整理好心情踏入大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醉醺醺的，好不自在——她怕是才出去没多久便习惯于外头自然的空气了吧。

再往里走，丝竹潺潺，欢声乱耳，热气沸腾。台上是花梦的红鸾艳舞，台下是醉客的雀跃呼声。不少男客们目里泛红，恰似被花梦飘舞的红纱映红的。

顾心颜深刻地感受到花梦与其他青楼女子的不同。她的魅惑是由里到外的，却不过分。因为她总是笑得很高傲，那种高傲透露着清高。所有感觉全然融合，竟让人觉得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花梦注意到人圈外的顾心颜，华丽转身之际向她抛去媚眼。动作很快，快到恍惚，恍惚到令顾心颜几乎难以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无论是幻觉与否，顾心颜都被花梦那一举动骇住了。她连忙捂脸逃到楼上，钻进自己的房间。这房间只有她自己喜欢的气味，比外面舒心多了。

心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又不消停地回想花梦冲她眨眼的画面。为何方才对上花梦的视线时，她感触到了勾引的意味？诚然是花梦天生的妍姿妖艳在作怪乎！

入夜，明月倒挂，像笑，笼罩在薄凉的月光下，又似泪目。恰似窗内一笑一忧的两抹倩影。

花梦懒懒地伸伸长臂，视线从夜空移向身旁痴目望月的婔娆。

“他说，我就像这轮弯月。”

婔娆淡凉的语气吞吐心伤。花梦不语，她便继续咛喃。

“他说，我如此月，有锋利的棱角，也有脆弱的薄纱。会割伤人，亦令人心疼……”

“你知道吗？他是谁？”

婔娆转头看向花梦，嘴角的笑容倏地垮下。花梦手中不知何时多出那把红羽扇，长指细细挑弄柔软的羽毛，似在走神。

“他是你爹！”婔娆突然严肃道。

“别学凡人那套血缘关系。”花梦好笑地挑眉，嫌弃地反问:“他不只是你男人吗？”

“坏小子。”婔娆不怒反笑，对月倾心。莫云，看到了吗？那人像你，一般倔强，爱闹别扭。但你不及那人可爱……你，让我好恨……

点滴泪悄然滑落，落入花梦眼中。花梦无声蔑笑，挪开视线。

一面心心念念报仇雪恨，一面又对月煽情落泪，这女人自相矛盾，烦人至极……可惜她再烦，自己也甩不开。

不过这不能用人所说的骨肉情深来解释。花梦讨厌凡人以血肉相连束缚起来的亲情。只是婔娆的存在象征他的归属。不然她恐怕只能夹在神魔之间，两边受斥。婔娆复仇亦需她相助。由是，两人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廊上，顾心颜接过花善递来的盘子，巧笑倩兮:“花善姐姐，谢谢你的点心。”

“你可别跟我客气！我得赶紧去，不然花如又要在我房里捣乱了。”语毕，花善拍拍顾心颜的肩膀，喜笑而去。

顾心颜也准备回房，忽闻不远处传来开门声。顺声望去，只见顾琼香从花梦的房间出来，阖上门背对她离开了。

她立在原地，对着花梦的房间出神片刻，再低头看看盘子上的点心，陷入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