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变故连连，渔舟还未缓过劲来，府衙失火也只是听了许装的人说了句，具体烧成什么样不知道。如今又一次站在府衙院里，看着近一半烧得面目全非的院子，突生一种感慨。是不是生前再如何如何，一把火过后都一样，化做烟雾随风而逝？再教别人记它不得？

思及此，渔舟不住叹息，却在心里连连摇头。自己在瞎想什么呢，既然自己还存活于世，就不必去理会身后事。自己这个样子，估计记得自己的人，自己也不记得他们了，眼前尚且是疑团重重，还是别分心去想其它事了。

各种心思闪电般划过，再回神，雷绍华已走到她身边。地上的积水被衙役扫开了，渔舟瞧着雷绍华的鞋面还是粘上了几滴泥点，他却没看见，或许是看见了也随它去。他本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

“你能说话了？”雷绍华取出手帕擦着手问。

渔舟摇摇头，眼神瞅着地面。

雷绍华回头望了望忙作一团的府衙众人，随口问：“知道为什么是本公子来处理官府的事么？”

这个问题…渔舟倒是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仍摇摇头作不解状。雷绍华既不是官员也不是案件当事人，旁人还真想不通他为何一大早来管这事？渔舟更想不通的是，那些府衙的人怎么会任听他调遣呢？难道就因为他的名气连官府都对他百依百顺？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西府居的许装也只是过来哀悼一番，邺城最受人推崇的西府居都无权过问官府之事，又何况是个初来乍到的雷绍华？俗话还讲究个强龙不压地头蛇呢！

思来想去，渔舟都被自己给弄糊涂了，遂清了清灵台，只管接下来要做的事。

“因为……”雷绍华收了手帕，细细看着渔舟，渔舟见他盯着自己看，就装作真诚地等他下文的样子，“是梁大人求本公子的。”

渔舟一时盯着雷绍华的眼睛给出了神，隐约觉得这双眼睛似乎在脑海里浮现过，可是所有的事她都是忘的比记的多，之后再想，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回过神来反应起他说了什么时，不禁愕然一愣，怎么可能？梁大人不是死了吗？千万别告诉她是托梦！这未免太无稽之谈了。

雷绍华满意地看着渔舟惊愕的神情，趁她脑子转不过来弯时，拉她向公堂走去。等渔舟不知已第几次回过神时，人已到门口了。里面已坐了好几人是渔舟始料未及的，忙使劲从雷绍华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那些人见他俩到来，忙起身欲行礼，雷绍华摆摆手示意不需。看了眼低头站在身后的渔舟，淡笑不语，行过几人身旁，直坐上首的位子。渔舟踌躇不前，不知该站在哪里，看几人的官服就知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心里实在忐忑不安。

其中一人恭敬地询问：“这位姑娘想必就是雷公子请来的证人吧？”

一下子见好几个官员，渔舟不免有些紧张，头也不抬地胡乱点点头算是回答。

雷绍华手持一分卷宗边看边发话：“她是本公子的丫鬟，有话快问，早问完了好放人，本公子也累了。”又从卷宗中抬首对渔舟微微笑道，“坐过来，几位大人问什么，你就写什么，不必紧张。”说着亲自将身旁的椅子拉开。

那几人神色闪过怪异，似是不敢相信什么，不过官场待久了，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该探究的，也就缄口不言，各自归位。渔舟捏了捏手心，依言坐下。

几人执笔的执笔，翻卷宗的翻卷宗，问话的也清清嗓，一切准备就绪。

渔舟呼吸了几口气，抬头去看问话的那人，发现那是位极年轻的官员，只是一身官气尽显严肃，比起其他几人更显疏离清冷。

那人正巧也抬头准备开始，见渔舟看他，就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那么，我们就开始吧。请问姑娘，昨日是否被衙役带到府衙来？”

渔舟点点头，一旁执笔的人立即记录在册。那人又继续问：

“可见到梁大人了？”

渔舟摇头。那人眉头一皱。

“再请问，府衙失火时你又身在何处？为何没见梁大人？”

渔舟停顿了片刻，执起面前备好的笔写到：杨捕头将我们几人押到府衙，我就被蒙住眼，不知带到何地去，醒来时已被一名衙役送回落英居门口。

对面的人看过之后，一声轻笑：“这可奇了，传闻杨捕头是邺城第一名捕，无缘无故抓你回衙门，又送你回去，这是何道理？如今连杨捕头也生死未卜，还是姑娘说谎？”

渔舟不敢正视他，只坚定地摇头，心下却即惊又担心杨朔，他不会出事吧？又悄悄瞥一眼雷绍华。雷绍华转头正对上渔舟的视线，见她慌忙别过脸，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漫不经心地道：“冯大人问话，你可要据实回答，助冯大人尽早结案，不然……许姑娘可是会心疼他操劳的。”又贴近渔舟耳边道，“不知昨晚西府居的海棠花被风雨摧残了多少，嗯？”

对面的冯大人神色一凛。渔舟摹然一僵，心中大骇，他怎么知道？面上仍作镇定，提笔写到：雷公子说笑了，这个季节哪有海棠花？

雷绍华仍是淡笑不语，扔了手中案卷，撩了撩衣摆，自言自语道：“昨日陶铸拜访西府居，顺便得了一盒好茶，这会儿倒是口渴了。”说罢又混不在意地催促几人，“快问！弄完了本公子好品茶去！”

渔舟低头紧抿唇瓣，思索着他是何意？就算自己与许装见面被人知晓，也绝不能说出那笔交易。于是不露声色地抬头看着那冯大人，却见那人仔细打量着她，触及她的眼神又不禁深了几分。渔舟心里突然一跳，正诧异着好生奇怪，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很不好，于是下一刻，渔舟就给他盯了回去。

那冯大人即知唐突了，也无尴尬之色，只转向雷绍华道：“依本大人看，雷公子请的人证也没什么证词认证此案与西府居有关，还是让众位大人先行散去，你我二人再作探讨。雷公子以为如何？”

雷绍华无所谓地笑笑：“甚好。”又对渔舟道，“你先待在这里，一会一起回去。”见渔舟不情愿地点点头，才心情舒畅地起身出去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也就尊命散了，只留下渔舟与那冯大人面对面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