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红裳不能做任何言语，心中纷乱疑惑的思绪绞的我不得安宁。

我的演技竟然就如此之差？花夕她本人女办男装十多年的光景都相安无事，为何我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被拆穿了两次？

“姑娘无需惊慌，你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缺漏，怪只怪我在这风月场上走的太久，见的多了，所以很轻易就可辨出男女之身。”

她漫不经心的出声制止了我的胡思乱想，难怪我方才进门时，她就始终盯着我看，也难怪满堂酒醉三千客，她却独独予我相邀，原来是一眼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说吧，姑娘，如此大费周章的来找我，究竟是所谓何事？”

果真是个性子爽直的性情中人！既然一切都已点破，我也不愿再遮掩下去，正襟正容躬身一拜，态度诚恳言语出词，“小女花夕，久闻红裳姐姐舞艺精妙，心中羡艳已久，此次前来，正是希望能够请得姐姐授我舞艺，以了心之夙愿。”

“哦？”她推了手中餐盘离开四方小桌，走近我身畔，探究的目光紧锁在我的身上，反复的绕着我转圈打量着，“我为什么要教你跳舞？”

我沉吟了片刻，方缓缓开口，“红姐姐既然问了，花夕就不再有所隐瞒。花夕此番作为，是想为心上人跳一支舞！”。万千思绪我只取其一，也由不得时间多做揣度，我随口胡诌继续做抑郁状，道：“我与他，是知己，是挚友。可他身处高位，无奈制约，我却偏偏向往自由，无意权贵。他有他的追求，我有我的苦衷，自知今生与他是有缘无份。如今只想为他一舞了表心意然后离开。”

“最重要的是，我想让他永永远远的记住我，永永远远记住曾为他倾心的花夕最美的那一刹那。”

眼中渐渐盈满了泪花，我的声音也不可抑制的些微的轻轻颤抖，似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已经习惯性的说谎了，并且还将这门技艺炼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看这个红裳，不单化过名改过行，性格品行也是非一般人能敌，再加上她聪慧谨慎的心智，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如果实话实说只是为了取乐王孙贵族，她断然是不会应允我的，编了这么个故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希望上天可以再眷顾我一次。

“舞给心爱之人……”她嘴角翕合轻轻念到，似已有所触动，她执细绢揩去了我脸上的泪，抚我直起身，“好，我便应允授你习舞……”

我，成功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竟是那样哀伤的袭人，声音如飘絮仿佛从世界的尽头传来，一圈一圈的荡漾在耳畔。眼神却又似越过我，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扫过刻骨的回忆，痴缠缱蜷，绵亘忧伤。究竟是怎样的故事，竟能让一个这样的女子露出如此凄惶的表情。

禁不住心中隐隐做痛，我眼中的泪被感染的再次盈溢，“谢谢红姐姐涌泉之恩。”

“不必言谢。”她冲我摆了摆手再次踱回到桌旁，朝她的桌对面抬首，示意我坐过去，“说来也巧，你我竟同是天崖沦落人，我就也同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你可愿意听？”

我微微颔首，真挚道：“姐姐如此已然视我为自己人，妹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她清浅笑，少了之前的许多妩媚，更多的是纯真与坦诚。

朱唇轻起，低声呢喃。

“想来你找我之前，应该已经知道，我堕入风月场时，名唤红姨，但你定然不知，它同红裳一样，也是化名。我的本名其实叫做杜红漪。

物是人非人憔悴，如今我已年三十余五，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才仅有十四岁。我本是一个家运不顺，失怙流离街头的乞儿，藏匿在市集最肮脏的角落，冷眼观看这个可笑冰冷的世界。寒冷饥迫交加，那样绝望的时候，就是他站在阳光下最温暖的一隅，温柔的笑着对我说，‘红漪，跟我走，可好？’。

而我就像着了魔一般，不顾一切的跟着他离开。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前朝的五皇子，风华气盛，野心勃勃。受他国使者教唆，存了异心，想走捷径获得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而我被带回去的真正用途，不过是要培养一个棋子。"

看着她嘴角状似嘲讽的笑，我不由得惊得瞠目结舌。我是想过她的故事一定惊心动魄，却不想竟然和皇家有联系，如此看来，她的经历定有常人所不能忍的痛楚。

“他整日派人教我礼仪授我舞艺，等待着机会准备将我献给前朝的太子，当今的圣上，然后肆机陷害，助他自己登上太子之位。

可是，他却犯了身为一个谋略家最不该的禁忌，他爱上了自己的棋子，他抚琴高歌，我伴曲以舞相迎，渐渐日久生情。

后来我为他诞下一子，他不愿我再被牵扯进去，于是就将我送到了青楼以最巧妙的方式保护我，我亦不愿他身处险境，苦苦哀求，他却执意不肯放弃。

于是我就放弃了，我原本的目的是想，不管结果怎样，无论如何也要保障我们孩子的周全。我化名为红姨出面在风月场上，以一个全新的名字戏弄所有不顾家事留恋青楼的男子。

渐渐的我的舞艺红透了毓城，引来了许多人的倾慕，当然也激来了他。那是我有生以来舞的最情深最真挚的一场舞，我打算舞完之后就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却不料，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到这里，她那张一向淡然的脸已经布满了泪痕，孤望与无助倾刻间展漏无遗，看的我内心阵阵的抽痛。

我最怕的就是这样凄觉的故事，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些年所走的路是如何的步履为艰。

她起身慢慢走到室中央，转过身向我郑重道：“如今，我要最后一次跳那支舞，妹妹可要看仔细了。”

语毕，她垂敛美眸，舞袖轻扬，腰身婉转。凄惶的泪水在每个轻巧的动作间肆意纷飞……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的忘记了呼吸。

我想，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切身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灵柔若仙、美绝尘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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