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仓央嘉措《那一世》

静尚下山后，通慧师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却常常在制香室里到深夜才回寮房。

他在准备着，或者说策划着，下山。

可是寺里总有些事情耽误，于是又过了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

当他准备所有的一切，准备留书出走时，他的师父云游归来了。

他把这一切告诉了师父，说他要舍弃一切，偿还前世欠下的孽债。

师父脸色大变，打了他一顿。

棍棒一次次落在自己的身上，却似乎丝毫没有什么知觉，根本比不上心里那个早已空了大半的洞。

他执意要走，师父也无法。

只是不予他舍戒。

师父语重心长地说，“若下山有朝一日，你已想明白，那时再找一个能听懂人话的人告知，你从此不愿做出家人，却舍弃戒律，成为一个俗人，只要有能听懂人话的人即可。”

“但是，你必须把你身上的袈裟留下。”既然无法留住人，总要留住这一身袈裟。

他脱下这一身袈裟，还有鞋子。

可是自从18岁出家以来，除了僧衣，他没有其他的衣物，罢了，先下山再说吧。

于是他在深夜时，无人知道的时候，离开了香严寺。

第二天晚课过后，师父向众人宣布了通慧师圆寂的消息，说的很含糊，只说是清早时，看到他的衣物和鞋子还有他留下的一封遗书得知，他已西去。

于是，关于通慧师圆寂的消息变成不同的版本流传于坊间。

可是除了他的师父，又有谁知道通慧师的这个秘密。

通慧师下山后，路遇劫匪，抢光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饥寒交迫，最终晕倒在路边。

几个自驾旅游的居士救了他，看他一身出家人的打扮，对他很尊重。

居士问他为何不住在寺院里，要下山呢？

他告诉居士说，为了寻找真正的归宿。居士们被他的话感动，更加崇拜他。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归宿是哪里，真正的归宿是有他心里那个她的地方。

他问居士们要去哪里，居士们说要去藏地朝拜，问他是否愿意同行。

他想了想，也许在那个神秘的雪域高原，他能找到他内心真正的归宿。

他与居士一路上颠簸着从Y市来到S省，穿过喧嚣的都市，走过空无人烟的空山，旅途的一切仿佛是人生经历的点点滴滴。

居士们很善良，一路上很照顾他，而他也时常为他们做一些佛法的开示。

没有人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修行那么好的师父也会有人生的劫数。

在业力面前，谁不是那么无奈吗？多年的修行在业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纵经千百劫，所做业未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他很想，很想拨通电话给静尚，哪怕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他跟居士借了电话，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首很好听的藏文歌曲《神香》，音乐戛然而止，电话那边传来了静尚的声音。

“喂，你好！”

只那么简单的一句，却像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过重重阻碍，走过城市的喧嚣，走过空山的寂寥，跟随自己一起，从未离开。

一句就已经足够，通慧师把电话挂了，把手机还给了居士。

昨日种种已死，前世的缘，前世的债，如何圆满呢？

车继续前行，穿过雪山，氧气慢慢稀薄，身体渐渐沉重，他们一行人终于颠颠簸簸地进到了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