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香尘和静尚的事之后，香尘就再没见过静尚。

去灵秀寺问静尘师，静尘师也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静尚总是会消失这么段时间。

香尘满眼焦急，静尘师还是明白了香尘的心意。

“香尘，还记得当年你要出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静尘师问香尘。

“记得，师父，好几次我都想问师父，有缘人是静尚吗？”香尘说。

“其实师父并不知道你以后会和什么人有缘，只是做师父时间长了，给人剃过的发多了，自然会知道这个到底是不是真适合出家。”静尘师说。

“这只是个职业习惯，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当时我看你的眼睛里没有看破世间的那种清明。”

静尘师转过身，用手拂去了经书上的灰尘，书扉写着“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但是你知道吗？在我遇到你后没多久，静尚专门来找过我。”

“她不是一直在寺上当义工，她来找您很正常。”香尘纳闷。

静尘师顺着把书架上的经书都整理了一遍。

“但是那次不一样，她和你一样来找我出家。”静尘师转过身来看着香尘，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为什么她要出家？”香尘问。

“其实静尚要出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早在第一次我见到她时，每每跟她谈及出家的事时，她的眼睛都会冒光，她也好几次跟我提过，她要是男的，可能就会不顾一切出家了。”静尘师看向远方，眼前出现的是第一次静尚刚到寺院的样子。

“可是……”静尘师眼睛没有移开，言语却有了转折的意味。

“可是什么？”香尘问道。

“可是后来那天她那次问我她出家的事时，她的眼睛没有之前的光亮，而是充满了悲伤。”静尘师望着远方的雾霾，就像看到当年静尚的眼睛一样。

“您有没有答应她？”香尘追问，生怕错过哪怕一丝与静尚有关的消息。

“我没有答应她，一来，我们寺上没有为女众剃发的习俗；再者，当时我只是个小知客，没有资格为她剃度；而且灵秀寺是男众道场。所以我就这样拒绝了她。”静尘师拂去窗棂上的灰尘。

“那个时候她是什么反应。”香尘问。

“那个时候她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后来好几天都没来过。”静尘师说。

香尘眼前出现了一个落寞的女子，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给青灯古佛，希望能得一世清净无染。

可是老天并没有成全她，她的出家梦最终还是落空。

难道佛门不是慈悲的吗？难道佛门不是应该让那些失去方向的迷茫众生找到方向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可是师父为什么当时不成全她？就算师父这里不行，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的啊！师父只要有心，静尚也是可以出家的啊！”香尘忍不住问道。

“香尘，不是师父不愿意帮忙，只是静尚她情缘未了，不能首刃情执，这样的她如何能担得起普渡众生的如来道业呢？”静尘师语重心长地说。

“香尘，你可知，出家不是逃避痛苦，出家是要一心一意以如来家业为己任，度人度己脱离苦海。”静尘师望着香尘，眼神坚定。

“我知道了，师父！所以师父当时也没给我剃度就是这个意思。”香尘望着静尘师说。

“可是，静尚到底是遇到了什么，让她突然生起这样强烈的出家念头。”香尘不解，但是又觉得特别合理，因为他眼中的静尚确实如此。

“那年冬至过后，Y市云月山香严寺因法会繁忙特别招募义工发心居士，而我又与他们主持曾有过同窗之谊。”静尘师说。

“所以香严寺主持就请您帮忙，那个时候网络不发达，加之那个时候佛教团体的名声不是太好，不适合在社会上广而告之，所以才私下托师父帮忙，是这样吗？”香尘问。

“是这样的！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静尘师疑惑。

“师父，您忘了，那时候您打过电话问我去不去，我说医院太忙，走不开，回绝了您。”香尘回答。

“对，那个时候你拒绝我后，我就打电话给静尚，静尚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那时她正好给原来的那个单位递了辞呈，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找工作。”静尘师说。

“我记得师父那时候告诉我，云月山路途遥远，而且工作重，最好是男众！”香尘想起师父当年的电话内容，奇怪地问道。

“是这样，但是也有需要发心女居士，因为每年香严寺的这个法会，去参加的女众较多，加之香严寺也是个男众道场，平时常住的女居士也不多，所以……”静尘师说。

“所以您想到了静尚。”香尘说。

“是啊，不是他们那边实在找不到年轻能吃苦的女居士吗？”静尘师说。

“可是到香严寺当义工不是很好吗？静尚又是遇上了什么？让她如此痛苦，想要要出家？”香尘问。

“是啊！起初我也纳闷，后来向香严寺的住持师询问后才知道，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静尘师给香尘讲了静尚在香严寺的经历。

“所以，师父说每年静尚这个时候都会消失几天，是去香严寺吗？这么多年了，她还一直没放下。”香尘说。

“是啊，过去那么多年了，静尚还是放不下。由爱生忧，由爱生怖，若离于爱，无忧无怖。”静尘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他从衣袖上捏出一根线头，用手将线头卷起又放回衣袖。

“谢谢师父！明天我就去云月山。”香尘说。

“你要去做甚？”静尘师说。

“去香严寺当义工，去赴当年未了的约。”说完香尘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你……”静尘师话没说完，香尘已经离开了静尘师的办公室。

望着香尘离去的背影，静尘师觉着怎么那么如此熟悉。

对，没错，那是当年自己求师父给自己剃度时的坚定。

只是，当年自己这样坚定是为了出家，而香尘却是为了一段未了尘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情是劫！”不知为何，静尘师会想起仓央嘉措的这句诗。

也许吧！这就是世间的尘缘，不去经历，又怎能超越这累累的尘世情劫呢？

“阿弥陀佛！”面对此深陷情劫的痴情男女，静尘唯有为他们持诵佛号了！

只有佛陀的大慈大悲才就得了这轮回中的苦难众生了。

从灵秀寺回来，香尘就收拾行李，从香严寺网站下好短期义工申请表填好并发送出去，等不及回复，香尘又订了次日去Y市的机票。

他要去云月山，他要去香严寺。

他要去那个藏了静尚那么多秘密的地方。

他要去那个地方找找，找找当年那个心清如水的善女子到底在哪？。

朋友圈有人转了仓央嘉措的诗，才读了第一句，香尘的泪就落了下来。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当他读完整首诗，眼前出现了静尚啜泣的脸，那么悲伤，那么叫人心疼。

前世的分离，今世的相遇，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还要让我们那么辛苦地寻找对方。

次日，清晨的阳光刺进了香尘的眼睛。

泪，早已凝固在昨日。

香尘背上行囊走向那未知的明天。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香尘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句话，底下配了一张图片，弯曲的山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飞机起飞，扬起满天的尘埃。

尘埃落定，飞机早已穿入了云霄。

只留下孤零零的K市和飘忽在静尚和香尘间的爱与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