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应该是高菲尔先生吧。”老人捏了捏在自己面前熄灭的蜡烛，在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选择再去翻箱倒柜寻找出一支，而是继续讲述着，“您一年前来进步会的时候，爱德华先生还是会到我们之中来的，而最近他似乎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在出现在人群当中，进步会的各种规则也照常分发，只是变得有些令人不快。”

“比如说夜晚的灯光吗？”高菲尔问道，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异常的冰冷而且僵硬，真的不知道老人是如何度过这样的漫漫长夜的。

“这倒不是。”老人摇了摇头，蜷曲的头发在斗篷中摩擦发出油腻的声响，“完全没有这种规定，只是你做了之后，人们就会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你，只是纯粹的注视，不带有恶意，善意，连暴力都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目光，更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生物一般，又能容纳与这个群体当中。”

“抱歉……您说得我不太懂。”高菲尔搓揉着手掌，“能否说一点详细的？”

“这个有点难说……进步会的种种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和过去不一样了。”老人说道，“没有任何人的规定，但是大家却按照了某种规定行事，穿上了统一的制服，按照相同的规律作息，讨论的言语也变得单一了起来，孩子们被父母们管教着，仿佛囚禁一般在家中无法离开，而唯一离开的途径就是去参加劳动或者是共同的集会。”

“您的意思是，人们按照不存在的规定，约定俗成一样的进行着生活吗？”高菲尔问道。

“是的……虽然最近我了解到进步会希望魔法的成员来到此地，不过我是从未见过，当然了，我这个老人也没有什么出门的动力和力气了，毕竟在进步会，是按照一个人的劳动来进行分配物质，我太老了，只能靠着自己家中地窖储藏的食物生活，现在也剩下不多，估计在几天后我就会真正的死去吧。”

高菲尔默默地听着，他隐约察觉到老人简单的话语中蕴含的东西是他无法理解的，不过却能总结出进步会和往日截然不同了，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老人没有听到高菲尔的回话，似乎就这样睡去了，轻微的呼吸声从斗篷下传出，高菲尔将自己面前的蜡烛移到了老人的身前，自己则是站起身，在房间中踱步，木制的地板到处都是腐朽，每一步都有可能陷落到地下。

进步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高菲尔有几个猜测，无法使用魔法进行劳动的人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爱德华提供的技术让人们有了更多的机会，可是资源本身是有限的，小小的田地中不可能生长出让全部人都能够温饱的食物，在这种情况之下便诞生了所谓的按劳分配吧，另外人们行为的统一，不正是完全忽略个人，以集体至上的最好体现，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一切的起源在于爱德华，能够赋予各种技术的他就是人们心中最好的统治者，但是这一切却又并非由他统治，过去定下令人们安分守己的规则变成了无法僭越的道路。

想到这些，高菲尔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完全抛弃个人利益，崇尚集体的这种思维让他惧怕，他必须要离开进步会，他也稍微了解到了为什么同利会创立的原因了，但以后，若是他写下的同利会条约被人所扭曲，也变成和进步会一样的组织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又会如何呢。

思索了许久，从窗帘中的缝隙里渗透出了少许的阳光，老人的呼吸也在温暖照射进来的瞬间停止，高菲尔感觉到了这个房间有着一个生命正在流逝，拥有魔法的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某些难以捉摸的物质从老人的鼻孔中升腾，雾气一般的在房间当中盘旋，在高菲尔伸出的手上微微停留，最终从窗户的缝隙中逃逸而去，失去了这种莫可名状东西的老人就成为了一堆将要腐烂的肉块，只是拥有人的形状，手中升腾的火焰让尸体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堆灰烬，装到了一个水晶瓶中。

自己必须要当面见到爱德华，高菲尔推开了大门，在街道上行走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推门而出的人，他们面带着笑容，互相打着招呼，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朝着不同的地方开始了奔跑，离自己最近的种植地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人正在清理着积攒在土地之上的积雪，并非是在嬉戏玩闹，而是异常认真的把雪给转载到推车之上，随后运送到其他的房间中，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无比的坚毅，让人感觉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无比的神圣，并且无法被打断，高菲尔找不到可以搭话的人，便靠在树荫之下等待他们的结束，因为那疯狂清理的速度和从脸颊上滴落的汗水总觉得令人不快，似乎在透支什么人最为基本的东西。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青涩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高菲尔抬起头，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嘴角有着少许的绒毛，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身上的服装也是整整齐齐，腋下有着汗水渗出，一旁的推车上堆满了积雪，语气当中则是充满着谴责的意味，更像是父亲看到了不作为的孩子，“为什么不去干活。”

“我并非是进步会的人。”高菲尔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是看看我的朋友。”

“那么你就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吗？”少年说道，“我们这里十分忙碌，你却那么清闲，难道不会感觉到罪恶感吗？”

“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们劳动？”高菲尔问道。

“不劳动就是罪恶。”少年说道。

“那么在这里指着我的你，没有参加任何的劳动，这样如何算起呢？”高菲尔虽然对少年的话语感觉到了轻微的兴趣，但是也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昨夜在自己身上攀附的藤蔓再度生长起来，甚至更加肆意。

“我是在劝说你去劳动，也就是意味着，如果我成功的话，就能将一个潜在的劳动力激发出来，所以我花费的时间是完全值得的。”少年说道。

“是吗……”高菲尔笑了笑，“但是我并非是进步会的什么人，只是来这里走走，说不定马上就要离开。”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与我谈话的时间用作于帮忙呢？”少年说道。

“抱歉，我可没有这样的兴趣。”高菲尔站起身，用魔法清洁了下粘附在身上的雪沫，随后他看到了少年身上鄙夷的目光，“怎么，我会用魔法似乎另你非常不快？”

“当然了。”少年说道，“但是爱德华先生教导我们不能仇恨使用魔法的人，因为你们也是人，但是你们却完全不去做些什么事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集体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吗……”高菲尔想起了在马车上的时候，罗莎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语，“按照你的话，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集体喽？”

“是的，只有集体才能带领个人。”少年说道。

“恩……”高菲尔摇了摇头，“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某些程度之上，个人意志也是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的。”说完，挥了挥手，狂风在大地上席卷而来，原本覆盖在种植场上的雪瞬间消失，露出了结冰并且坚硬的土地，还有一群汗流浃背用惊讶和仇恨的目光看着他的人们。

“你……”少年惊讶得说不出什么话语，而高菲尔则是继续靠着树干，说道：“我只是想见见爱德华，他是我曾经的朋友。”

“爱德华先生不能会有拥有魔法的朋友，你一定是同利会派来的。”

“或许是。”高菲尔觉得和这个少年说话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我就和他聊点东西，然后就离开。”

“离开之后把我们进步会重要的事情透露出去吗？”少年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生活也聚拢了一群原本在劳作的人，他们的手上拿着武器，甚至还有人在远方拿起了弓箭，或者是一些他从未见到过的武器，不过看起来和弓箭有些类似的地方，那打磨得无比尖锐的箭头还有上面艳丽的绿色，似乎还是毒药一类，从那在这里都能嗅到的异常芳香就可以感觉到不同寻常。

“不，你们误会了。”高菲尔举起了双手，原本想打趣下少年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我真的是爱德华曾经好友，你们其中肯定有人认识我，我一年前来过这里。”

“但是我听说，爱德华老师曾经的朋友，叫做高菲尔的人，他就是同利会的创始人啊。”少年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就是背叛了爱德华老师，如果不是，那么你就是用爱德华老师的名字欺骗我们。”

“得得……”高菲尔叹了口气，准备使用魔法让所有的人都眩晕过去，正准备发动法术的时候，肩膀突然间一痛，麻痹的感觉从疼痛处开始爬行，千万只虫子蠕动般的在血管中吞噬拒绝，在意识还没有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身体的各处都有着类似的感觉，只是麻木已经遍布了全身，那些工具不断的击打，口中涌出的鲜血也不像自己的，那碎裂的声响更像是从远方传来，而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如同尸体一般软塌塌的被搬上了车，朝着某个房屋运送的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