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开了酒馆，高菲尔拿到了熟悉的房门钥匙，这是自己每次来到进步会的时候会暂且居住的地方，夜色已经降临，在酒馆中都快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听着游吟诗人唱着自己从未听过的乐曲，似乎是赞扬人们的劳动和努力，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歌曲，不过也得理解在这里工作劳动的人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他们曾经做过。

地面的积雪有些厚重，而且比城市的雪要干燥许多，更像是白色的沙砾铺陈在地面上，每一步的行走都带来异常响亮的刮擦声，周围的房屋就像是废墟一般没有多少的灯光，除了零零碎碎的酒馆之外，进步会更像是一座死城，没有犬吠，没有牛羊的鸣叫，这里也没有鸟儿的啁啾鸣啭，紧闭的房门和用帘子遮挡住的窗户让人感觉到家家户户都封闭了自己的一切，在朝着自己熟悉的房屋走去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感，若是过去的话，路边会有一些小摊贩摆出自己雕刻的小东西贩卖，价格便宜，也受到许多孩子的喜爱，而且在如此大雪纷飞的景色当中没有任何孩子的玩耍，总觉得失去了活力，看着面前整洁的地面，银色的月光泼洒在其上，房屋的瓦片上的积雪只是因为太重而掉落，在地面留下小小的坑洞，回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路，只有自己的脚印。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高菲尔这样想到，也许在进步会的冬日夜晚，孩子都在自己的家中而不是外出玩耍，或许在明天自己还会被砸在玻璃窗上的雪球带来的声响而吵醒，冰凉的钥匙在口袋中碰撞着，面前的门闩看上去有些锈迹，锁头碰撞着有些朽意的木门，灰尘席卷着冷意冲击着高菲尔的面庞，地面上的灰尘随着背后的寒意变成了具象化的精灵，在地面上舞蹈着，远离后就失去了驱力，再度沉寂。

这个时候魔法总算凸显出了其作用，高菲尔让火焰在壁炉中升腾，吹走了堆积如山的粉末和附着在这些家具之上的灰霾之气，桌上的蜡烛也被点燃，房间一下子变得舒服了起来，暖意也随着劈啪作响的木材燃烧而扩散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高菲尔看了看几个房间的布置，和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更换了书房中的书籍，而且爱德华曾经说过，他是根据三个人原来的据点布置这里的，顺便缅怀下过去的时光，于是高菲尔异常顺利的在书架上找到了普及版本的《论魔法的起源于基础》，倒是非常崭新，为了消磨时间，高菲尔给酒馆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们送过来一些食物，自己则是让壁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蜷缩在椅子中翻阅起了这一本书籍。

“魔法，这种自古以来只是伴随着我们其中一部分人与生俱来的特异天赋，我们无法解析人的内心，也无法将魔法这种东西量化，于是我们只能延续过去某个学者提出的理论，我们人类作为魔法的载体，就像一个盒子，我们始终不明白盒子当中有着什么，也不清楚盒子到底是谁生产而出，每一个盒子的区别在何处，但是我们使用盒子泄露出的东西，这个理论称之为盒子理论。”

这是这本书的开头，也是高菲尔看了无数遍的内容，不过那时候还没有进步会，魔法也没有衰落的趋势，进步会的产生某些程度上让魔法有着衰落的迹象，有些事情不再是拥有魔法的人才能做到的，使用工具的人们也可以做到，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随着不断的发展，他们将会缩短这个时间，不断想着现状的高菲尔放下了书本，其中的理论或许可以作为参考，但是对于现在的进步会来说，完全是格格不入，彻底放弃魔法的进步会，已经无法用原有的理论来解释了。

无奈之下，高菲尔把书本搁置在一旁的桌上，无趣的感觉攀附在他的身体之上，并且还有蔓延的迹象，进步会的气氛和感觉总是和一年前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即便是在寂静的夜里，也是会有互相串门的人，或者是在路上行走的旅客，这里还是其他国家因为战争而到来的庇护所，可是当下如此安逸的街道总是令人不怎么适应，就像是死去了生气的死者之都，类似于那些被列为禁书的书本中描绘的那样，高菲尔一挥手熄灭了火焰，明亮的房间一下子暗淡下来，从手心当中悬浮出的光球则是作为照明的工具，就这样毫无目的的走出了自己的大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步，去呼吸下夜里冰冷但是舒爽的空气，因为一来到进步会，高菲尔就感觉到了强大的违和感，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确都在微笑，但行走在如此宽阔的街道上更像是被关在一个不断缩小的房间当中，窒息感不断的从肺中被挤压出，随后再被吸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渗透骨髓的冷从四方逼近，在头顶悬浮的光球带来不了多少温暖，小巷的阴暗处没有任何的垃圾，只是剩下了碎裂的石头和被冻死的草木，高菲尔就这样看着周围的一切，远方的建筑也没有任何的光火，光明在这里彻底被剥夺，就连天空中的月光都显得那么的单薄和脆弱，高菲尔伸出了手，抚摸着斑驳的石墙，最终还是敲响了一扇未曾见过的大门。

手指叩在木门上的单调声响在小巷中激荡，最后消散于虚无，黑暗中似乎有着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没有显露的恶意，也看不到人，视线更像是在脖颈后拂过的微冷之风，无法驱赶，只是这样存在并且跗骨之蛆一般无法摆脱，轻微的脚步声在单薄的木门后传来，缓慢的就像是将要带来却又无法触及的折磨，吱呀的响声在门与墙面的龃龉中发出，高菲尔头顶上的光芒微微向前倾斜了一点，看到了那在厚重的斗篷下的一个瘦弱的躯体，细微的喘息声中可以听出是一个老人。

“这可不多见啊……”老人沙哑的嗓音就像是两块齿轮不断的摩擦着，高菲尔甚至能感觉到由于过大的阻力迸溅出的火星，“进来吧。”转过身的老人留给了高菲尔一个异常渺小的背影，而房间当中也只是有着小小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着，看似很快就要熄灭了，道了谢的高菲尔关上了大门，从缝隙中渗透过来的寒风侵略着房间的每一处，老人似乎并没有迎接客人的意思，但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感，只是坐在桌前凝视着那细小的蜡烛，用干燥得像枯枝一样的手指挖去桌上的蜡油，“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话，就问吧，但是应该说不出多少你想要的。”

“那么……能把这里的光点亮一点吗？”高菲尔坐在了老人的对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黑暗当中是需要一点光明和温暖的。”老人站起身，在后面的柜台上摸索着，高菲尔将自己头顶上的光球移到了老人的身旁，在杂乱物品的碰撞声中听到了一句若有若无的感谢，一只弯曲的蜡烛被取出，上面粘着一些怪异的东西，高菲尔倒是直接挥了挥手，让火焰在蜡烛上出现，随后让蜡烛飘向了桌面之上，并且试图让光球的光芒更加明亮，老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后，反而是叹了口气，将窗帘拉得更加紧了，仿佛透露出一丝光芒就是罪恶的表现。

“那么，为什么您要将窗帘拉得那么紧呢？”高菲尔问道，“现在也是冬天，多一点光芒不是不错的吗。”看到老人如此坚持，便让光球熄灭，两个人就在两只蜡烛的光芒中对话，那刚刚点燃的蜡烛在高菲尔的面前，而那简短的就像老人一般，马上就要燃烧到尽头了。

“这个我也不怎么清楚了啊……毕竟我也老了，只是感觉光芒太多的话，会有一些人不喜欢，所以大家就都在黑暗当中，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老人说道，阴暗的室内也看不到老人现在的表情，而且那围绕着脸庞的斗篷也给脸上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人总是很奇怪的东西，过多的光芒会觉得刺眼，留下眼泪，而且还会不怎么舒服，但是长时间的阴暗却能莫名其妙的习惯，并且在其中勉强的生存。”

“这个我也不怎么明白。”高菲尔苦笑了下，“简单来说，比起光明，大家还是更加喜欢黑暗是吧。”

“是的。”老人点了点头，“我也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我死去的话，能不能让你继承这里，把这里毁掉也好，修改也好，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吧。”

“我不想埋葬在这一片土地上。”老人说。

“可以。”

“那么……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一阵风吹过，老人面前的烛火也终于熄灭，淡淡的烟气弥散着，那磨砂般的声音侥幸般的存活了下来，开始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