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节在人们的期望中开始了,夜晚的灯火还没有熄灭的时候,热情就已经从家家户户的缝隙当中开始泄漏,顺着街道开始不断流淌,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身体当中,游吟诗人的琉特琴也不再弹奏那些抒情或者是带着历史厚重感的乐曲,似乎要让琴弦断裂的欢乐随着不断拨动的手指洋溢在酒馆当中,那些原本腼腆的人也在迷狂的声音中开始舞动自己的身躯,大厅中的篝火随着人们狂放的舞步而不断的晃动着,一杯杯美酒被畅饮,封存已久的酒液也开始如同雨水一般倾斜在人们的身体之上,每个少女的身体之上都散发着植物的芬芳,每个男性的身体都蓬勃着野兽的力量,金钱成为了毫无意义的装饰品,过去埋葬在地下的钱币也成为了孩子们手中的玩具,贫穷的家庭也用了积攒几年的费用购买了能够提升自己档次的餐具和变得无比低廉的食材。
约莫凌晨偏右时,光芒逐渐消失,笙歌在此时才奏响他们的第一乐章,人群蜂拥而向教堂的广场,微醺的人们搀扶着已经上吐下泻失去知觉的人来到屋顶之上,远远眺望那已经被挤满的大街小巷和道路,所有人都在期待所谓的天使降临的瞬间,只需要他们精心祈祷,他们就能拾起过去无意或者是有意丢弃的物件,或者是弥补内心的悔恨,而那些抢到了前排位置的人早就开始了跪拜,亲吻着胸口已经斑驳的徽章,嘴中不断祈祷着,呢喃着教会发放的书本中的语句,这一切早就刻在了他们的骨骼当中。
天空终于出现了另人们期待的金色光华,那无比复杂的花纹在空中不断的扩展旋转,清晨的雾霾被强大的力量所驱散,漏出了无暇的星空,人们狂热的脸庞逐渐变得安详而又平稳,他们站起身,身体沐浴在祥和的光芒当中,与身边的人牵起手或者是拥抱着,但依然没有移开注视空中的目光,仿佛是一阵风声,或者是海水在远方咆哮,雷声从地底狂涌冲击着地面,无数的羽毛幻觉一般从苍穹缓缓飘落而下,刺眼的光芒照射向那已经足够宏伟的教堂,彩色的玻璃不断反射着炫目的色彩,原本的喧哗也消失殆尽,羽毛飘散在地面逐渐变成齑粉飘荡在空气中时,教堂也成为了一座人们无法想象的神殿,直指苍穹的高度以及那在祥云之上欢笑玩闹的小天使们,裸露着身体的他们在薄纱般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从底层开始的雕刻就像是无数看不见的匠人在挥舞着他们的刀具,洁白的粉尘如雪花般落下,记载了神创世到如今的故事,人们会发现,这样的雕刻细腻到他们出生到现在的一举一动,曾经因为淘气而撕扯下蝴蝶的翅膀或者是因为一时的蒙蔽撒下的谎言,亦或者是施舍给乞丐的一枚铜币,现在,他们都聚集在这个广场之上对着这一座虚无缥缈的神殿开始了跪拜。
神使悬浮在空中,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每个人的耳中都听到了福音,这种福音称为了一种带着魔性的启发,这一次似乎也没有适合的人选,神使叹了口气,缓缓的朝着苍穹的法阵而去,人们的心中也充斥着强烈的愧疚感,因为他们没有为神使做到什么,没有选出最能够继承魔法的人,于是他们打算惩罚自己,甚至有人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具抹向了自己的脖子,殷虹的鲜血喷涌在空中,淋在周围人的脸庞之上,刀具就像是酒杯一样被传递在人们的手中,地面上的血液不断被周围的泥土贪婪地吸吮,后面的人群也开始不断的哭泣,留下了足够成为一条小溪的河水,教会和贵族的人也像孩子般脱下了自己身上足够证明身份的衣物,徽章,金币,皇冠和长袍,赤身裸体的人们内心中的愧疚感还没有消失,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他们憎恨着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于是怒火开始灼烧这一片街道,那些还在房屋当中的人的皮肤就像蜡一样融化,滴落在地面之上,留下焦臭的气息,沐浴在火中的人却露出了心安理得的表情,因为他们的原罪在这里得到了净化,狂欢的第二乐章也在这里开始,玻璃在空中飞舞,器皿带着木屑和鲜血滚落在人们的尸体旁边,指挥家挥了挥手臂,一栋建筑便在人们的力量中化为灰烬,那坍塌的房屋中残留着更多的尸体和碎屑,断裂的横梁上还有人们指甲和牙齿的痕迹,行走在废墟中的人身上都带着伤痛,可脸上依然露出无比快乐甚至是得到救赎的幸福。
似乎是注意到了地面上人群们的疯狂行为,天使再度叹了一口气,就像是驱散靠近他的一粒细小灰尘,那些死去的人们在刹那间得到了复生,身上淌血的伤口也复原,那些在地面上呻吟的家畜也再度站立了起来,恢复了原本的活力,尸体从墓穴中爬起,带着腐朽的气息和不断生长的苔藓,草木变得更加茂盛,鲜血在地面上变成了美酒和清泉,拆毁的建筑物再度耸立在土地之上,那些被踩踏到泥土中的食物也散发着更甚于原来的芳香,碎裂的瓷器也再度弥合,第三乐章在此时响起,人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神使离开这片天空,那虚幻的神殿也成为了相对之下破旧的小教堂,耳中福音的内容已经改变,于是和几十年前书籍中记载的那般,变得彬彬有礼的人们开始了性交,这一切变得无比神圣,就像是真正的爱充斥着人世间之后必然会做的事情一样,无论男女老少,人们都沉浸在亲吻中,脸上的幸福一直持续着,整理好衣物的的人群走入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当中,举起了酒杯开始了第二次的畅饮。
爱德华和加斯帕雷托还没有从狂欢节的余韵中挣脱出来,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带着酒杯游走在街道当中,举起了酒杯,露出了无比清爽的笑容,就能得到对方倾注的酒液,在干杯之后互相鞠躬拥抱,欢笑之后再度离开,人们当中没有了阶级,没有了隔阂,教会和平民之间变得和交心的朋友一样,贵族们骑上了马匹,身后马车之上的人不断挥洒着昂贵的金币和稀缺的宝石戒指,却不小心吞入肚中,于是几十年后他们的子孙趴在尸体上痛哭流涕的时候发现了腹部和肠道中生硬的物体,在解剖之后发现是珍贵的宝石,狂喜之下开始亲吻起带着排泄物的戒指,当然这个是后话了。
……
“狂欢节总觉得很累啊……”加斯帕雷托看着扶着墙壁不断呕吐的爱德华,拍着他的脊背,“总感觉很多都发生了,但是很多又没有发生一样。”远方的灯火也开始熄灭,街头到处都是在呕吐或者是躺在地面上有气无力呻吟的人,有些乞丐带着贪婪的神情挖掘着卡在罅隙中的金币。
“的确……就像是做噩梦一样……”爱德华擦拭了下嘴角的呕吐物,“美梦太少了,我还梦到自己自杀了,或者是和一个男性性交,说实话真的好恶心。”
“应该是个噩梦。”加斯帕雷托叹了口气,“话说阿尔贝托教授的家应该就在附近吧,不如我们去拜访下?”
“我只希望有个休息的地方。”爱德华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于双腿的掌控力,“去坐坐吧。”
夜色中的道路有些难以行走,因为地面上的呕吐物就像河流一样,每一步行走都带着粘稠的恶心声响,狂欢节结束之后残存的残羹剩饭倒是令人失去了胃口,所有人都躺在床上痛苦的声音,耳畔回响的福音结束之后只有令人精神衰弱的耳鸣和烦躁的幻听,加斯帕雷托得想办法把注意力从耳中传来的巨大响声中移开,还得托住那不断朝着地面上摔落的爱德华,所幸阿尔贝托教授的家就在前方,还敞开了大门。
“为什么大门是打开的?”加斯帕雷托问道。
“先让我进去……我不想躺在这地面上。”爱德华虚弱地说到,“赶紧进去吧,说不定是狂欢节之后教授忘记关门了。”
“好吧好吧。”加斯帕雷托把尸体一般的爱德华搬到地面上,自己也靠着墙就这样坐了下来,房屋的二楼隐约有着灯光在闪烁,但没有任何的声响,凝视着楼道的微弱反光,“看来教授是睡觉了吧。”
“无所谓了……我现在头疼死了,你让我睡会儿。”爱德华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而鼾声也很快响起,歪了歪嘴的加斯帕雷托勉强站起了身走上了楼梯,在房间中看到了教授的背影,悬浮在空中的火光也开始暗淡,显然是睡着了。
“今天就打扰了,教授……”加斯帕雷托微微鞠了个躬?,缓缓的走下了楼梯,当然了,加斯帕雷托不会看到在火光中的那封信件的标题到底是什么了,毕竟在火光熄灭的瞬间,楼下就响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鼾声,如同交响乐的最后终章,而在远方教会的大堂当中,雕刻着阿尔贝托名字的烛火也在这时熄灭,残存了一阵青烟,缓缓消逝在狂欢节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