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秦先在林外不曾安排人手，那我的马应该还在，骑上马便可安然脱身。奔逃中我的心里还是一阵发苦，来时我还在想十招解决问题呢，谁知现在两招不到我只能慌不择路的逃命了，可是这都比不上被人背叛的难过，我太相信孙朗了，都没告诉人我要去哪，我若死在这里，吴起他们都不知道该向谁寻仇。

背后时不时射来一支长枪，那是秦先把长枪当作投枪来用，声势虽大，却连我的衣角都伤不到，我只需微微一侧，就有树木替我挡架，秦先反倒被我越拉越远。前面有光亮透进来，终于出了林子，不过我没能多高兴一会，马不见了！

我担心会有伏兵，所以小心翼翼地走向林外，直到走出树林，也没有人从树上或者地底偷袭，我才放下心来，看来秦先最多只能调用自己手下亲兵那十个人，并没有太多人手来摆布天罗地网。我抬头一看，却见那匹马在不远处的坡顶悠然地吃草，这马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挣脱了缰绳，我心中大喜，立刻向坡顶跑去。

山坡不高，却很陡，还没到坡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我伸手拉住马缰想借力上去。马头靠近我的时候，我刚好瞥见在它那黑亮亮的大眼里一支枪头越来越大。

我忙往上看时，一杆长枪从马身后的坡顶上刺来。这一枪刺地不算怎么精妙，枪尖不稳、速度不快，可是在我力竭、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我实在躲不过去了。

枪尖越来越近，不离我前胸左右，而我只来得及抬了抬手，就感觉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疼。幸好我站在坡上，他还未及用力我已经往后栽倒，所以伤口并不深。倒地前我往上看了一眼，那是一副紧张又兴奋的面孔，很熟悉，面孔的主人也是我曾经的属下，宋清！我以前是最照顾他的！

一路翻滚下去，青草的芳香不住地往我鼻子里钻，而我用鲜血回报它们。除了胳膊，我的心也在滴血，为什么都要背叛我，那么赵兴霸呢？吴起呢？也会为了什么东西出卖我吧？天旋地转中，我的脑袋也渐渐昏沉，就要死了吗？那就这样吧！我若死了应该会有人记得我，而不是想着背叛我。

我听到了秦先那阴谋得逞的奸笑声，唉！竟然会死在这种小人手里，我应该死在冲锋的路上的！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一声十分尖锐的哨声传来，但并没有将我唤醒，我闭上眼的前一刻发现，那好像是支响箭。

我是在自己的营帐里醒来的，外面吴起又在和赵兴霸吵架，胳膊上被包扎的很好，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适。

我坐了起来听了一会，原来吴起回来听说我被人暗算围攻，吵嚷着要去报仇，赵兴霸想着要去找楚时做公道，我不想报仇也不想找谁告状，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像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吴起、老赵还是关心我的，当初我要走他们几个二话没说就跟着来了，而孙朗等人……我真笨，这不是已经明摆着的吗？他们离我而去就说明根本没把我当兄弟。

我咳嗽一声让他们都进来，哗啦一下子全涌进来了，我的帐篷虽是单独的，却也容不下这么多人，有些进不来的就在外面叫喊着报仇之类的，我挺感动，尽管我知道有些人只是喊给我这个新长官听听的。

吴起面色阴冷，我看他是动了真怒了，里面只怕也有对我的愚蠢感到愤怒吧，倒是尉迟英雄叫的最大声：“将军你没事最好，你可不知道啊，当时情况万分危急，放箭只怕也晚了，俺急中生智，射了一支响箭，那群龟儿见有人来，全都吓跑了……”

原来他们送完了胖钦差，也不想急着回营，就四散去寻些猎物，正好尉迟、张路两个往树林那边去，正看见我从山坡上滚下来，尉迟放了支响箭，又故作声势装作很多人马，终于将他们惊走。

我抬手不便，对着尉迟英雄鞠了一躬，道：“多谢两位兄弟相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劳动诸位兄弟探望，杨某在此谢过。”尉迟等人赶紧谦逊不已。

吴起冷冷地道：“听小路子说看到孙朗、宋清两个跟秦先在一起，是他们引将军去的吗？”我与那几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想把他们怎么样，叹了一声道：“唉！人各有志，算了吧，放他们这次！”

吴起却突然叫道：“不能放！秦先可以先留狗命，这两个人必须死！人生在世义字当头，我们以前可是一起磕过头的！”吴起一说完，众人轰然叫好，就连一贯谨慎的赵兴霸也不说什么了，军中结拜之风甚盛，有利于士兵忠诚团结之心，在战场上可以把后背交给讲义气的兄弟，所以人人痛恨背信弃义之人。

此时已经人群激愤，若再有人阻拦他们表现自己的忠义，就等同于背信弃义了。我拦不住，也实在无法亲口说出同意的话，只好背过身去，吴起等人一一退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突然外面传来哭喊声，我掀开帐门看去，原来是吴起手持利刃在追赶孙朗、宋清，他们看到我就跑过来跪在我面前不住哭喊“饶命”我实在于心不忍，这也是两条人命啊！于是喝退吴起，去扶他们起来，谁知他们突然发难，一个抱住我的腿，一个咬住我的胳膊，紧紧不放。

我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在做梦，胳膊上的伤口疼痛中有些发痒，是伤药开始发挥作用了，我还在想着刚刚的梦，也许他们两个真的不值得同情，可是我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有拦住吴起，难道我的潜意思里是个跟秦先一样好杀的人？这个问题让我感觉十分害怕！突然外面喧闹起来，或许吴起没有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捉来了？

进来的只有吴起一个人，他那轻松的表情表明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美的解决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说什么了，要不吴起又要说我妇人之仁了。吴起打个哈哈道：“我以为你会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觉得我会骂你，是不是因为你自己也觉得不该杀他们呢？”

吴起辩道：“杀他们不仅是为你，也是要让其他人看看，做叛徒到底是什么下场！”

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要不我真的就骂你了，可是阿起，如果动不动就杀人，又与秦先何异？就怕从此嗜杀成性，一发不可收拾了！”

吴起浑身一震，道：“我知道了，可是...我们在战场上不是也杀了很多人？”

我也一阵迷茫，不知道在战场上杀人该算什么，只能回道：“那不一样吧，在战场上就算死了，也死得其所。”我又想起了那个死在我枪下的叛军士兵，他是死得其所的吗？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两个迷茫的人都沉默了很久，看来是顿悟不了什么高深的禅机了，我们相视一笑，吴起道：“你可知你这条命值什么吗？”

我一愣，旋即才明白他是在说孙朗，我也很好奇他为了什么出卖我，吴起笑道：“你只值一个队正！”我惊道：“我只值一个队正吗？为什么这么看我不起！”吴起道：“嘿！你这人自视甚高，你最多只值队正，你要是不让我做的话，我也是要杀你的！”

吴起笑容转为轻蔑，哂笑道：“还有件奇怪的事，今天那胖钦差宣旨，高文封侯了，全军的赏赐也下来了，嘿嘿，真是好容易，杀了三千多百姓就能封侯了！”

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胖钦差带来的旨意是要处罚至少训斥一下高文的，为什么杀敌平叛无赏、滥杀无辜反倒有功？

我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道：“怎么会这样？这皇帝老儿老昏了头吗？”

吴起嘿嘿笑道：“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倒也新鲜！”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前锋营骑队两千五百人离开大队进入草原，表面上的任务是阻击可能出现的援助张华叛军的胡人，我们作为斥候骑兵，当先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