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人最终停在离城五十里的地方，而在此之前它们没有任何停顿地急行了近百里，真是一群怪物！北门早就紧紧关上了，我是从东门进城的，正好看到一群背着文书袋的骑士正在出城，分三个方向飞奔而去，这是向石关、历阳和京城报信的信使吧。

张华设立的伪官员早就被扔进大牢里了，现在灵州城实行军管，李一宁在节度调配方面确实做得不错，滚木擂石、床弩石炮等守城器械有条不紊地被运上各城。城内的街道上除了忙碌的士兵和民夫之外再无闲杂人等，灵州已然准备充分，就等虎人来了。

我在北门城头找到了楚时，他正眺望着远方，那里一无所有，安静异常，这里离得太远，是看不到虎人的，我把虎人的详细行止汇报了一遍之后，他仍呆呆地注视。

楚时的亲兵将这里隔得密不透风，其他人绝对想不到他们信任的主将也有发呆的时候。在他们眼中，包括李一宁，楚时就像神一样的存在，反倒是我经常看到楚时“人”的一面，希望这不是坏事。

在我化成雕塑之前楚时终于开口说话：“杨念，此次虎人来攻，除了你本职的侦察之责，另有一件极重大的事情要让给你做，我只信任你。”

他这话多少让我有些惶恐，连忙道：“末将必不辱命！”

楚时道：“我对此深信不疑！你肯定听说过天工营了。”

天工营天下无人不知，当年募兵之时征召了帝国最精良的工匠一百名单独组成一营，这一百名工匠个个手艺超绝，精于各种车船器械，更兼多有奇思妙想，他们所造之物为常人所不敢想，又能妙用无穷，被人赞叹为天工，攻打灵州的时候高文都没舍得让他们上，因为他们实在太宝贵。

他声音渐渐严厉起来，道：“天工营一直在大军保护之下，从没有抛头露面上过战场，他们所造之物极其机密，从来都没有施用过，此次虎人来攻，正是大展神威之时。若需要他们出战你等必须保护在左右，你们都死绝了他们也不能掉一根毫毛！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乱问乱说，拿着我的令牌，若有人违令你可先斩后奏！”

想必他们造出了什么厉害武器，才需要防护得这么严密，又下这种严令。我双手去接令牌，郑重地道：“末将明白！请问将军与李将军可在此列？”

楚时道：“除我二人，你们自己也要遵令，否则必杀无赦！”我浑身猛地一震，这是楚时第一次对我如此声色俱厉，我接过那块令牌，直觉得有千斤之重，心中也沉重起来。楚时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缓和了声音道：“虎人今夜必不会有什么动静，好好休息，明日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了。”

我回到营中，非常严肃地将楚时的命令传达下去，众人都表示绝对听命。我点点头，又看向吴起，这家伙大大咧咧，做这种机密之事让人很不放心，所以就让他那一队人仍主要负责探查军情。我让他们都去收拾，今晚就要搬到天工营驻地，原来就在李一宁住着的灵州都督府后院。

众人都散去后，只有吴起留了下来，他问道：“楚时要如何守城？”我颇感意外，他从来都是只管冲锋杀敌，今日怎么会关心这个？

我诧异道：“吴将军有什么高见吗？末将洗耳恭听，若是没有就去收拾东西，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劳烦您出城巡查。”

吴起见我挖苦也不着恼，只是冷笑道：“今晚若是都好好休息，那只怕就没有明日可言了。”我看他不像在开玩笑，又与平常大不相同，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忙问他到底是何意。

吴起道：“我听说老虎经常会在夜里觅食，盖因其在夜间也能视物，视力远胜人类，若是虎人趁夜攻城，连火把都不用打就能摸到城下，那时虎人一鼓而上，我们又疏于防备……”我没等他说完就掀帐而出，向楚时的营帐奔去，因为太过慌忙，差点被楚时的亲兵擒下，早已惊动了他。

我急急忙说了一遍，他听完也吃了一惊，连忙吩咐备马去北门，李一宁正在那里安排防务。我们奔到北门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去，楚时将事情跟他讲了，他满不在意地道：“无妨，我命令每门再加一倍人手，小心防范，必不会让虎人得逞。”

楚时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够不够，虎人不来便罢，若敢来犯就让它有来无回，也好壮我军士气，李将军可有良策？”

李一宁听完低头沉思，然后与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官讨论起来。那军官身材瘦弱，军服里显得空荡荡的，人也呆呆木木的，实在不像个军人，可是看他那一身将官服却是统领一级的！

楚时似乎看到我心里疑惑，对我道：“那便是天工营统领魏兴。”我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天工营统领，怪不得看着不像军人。

楚时也加入讨论，他们虽不防我，但是声音极小，根本听不到在说些什么。良久之后楚时叫我近前，道：“杨念，从现在开始你就归魏将军调遣，时刻护卫他的安全，不得有误！”我连忙应是，又去与魏兴见礼，他不大会说话，但是谦逊有礼，连称有劳。

魏兴让我带上全部人手在都督府外等他，自己在府内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出来。吴起等得不耐烦，骂骂咧咧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工匠而已，竟然敢劳动老子等了那么久，若还是在京城里的时候，我……”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他道：“大家都收起性子，这次可真的不同往日的！”

吴起还要再说的时候，府内大门敞开，驶出来五辆马车，魏兴也带了四五十个人跟在马车两旁，吴起这才收声。魏兴一出来就连忙上前告罪，道：“让将军久等了，我们快去吧。”我不再多说，指挥着弟兄们护在魏兴他们两边，一行向北门奔驰。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刚要让人点起火把，可是魏兴却大喊一声“不可”，吓了所有人一跳，他有些歉意，但只是盯着马车一言不发，我虽不知他为何，但只能听命行事，当下不再点火，摸黑往前走。

到了北门时，城门已经大开，我们出城大概三百多步的时候，魏兴才命令停下，我让吴起带一小队人继续向前侦察，剩下的人留下来警戒四周。

所有事情都是天工营自己去做，接着城楼上微弱的灯光，他们在正对城门的方向选了几处地方，每处打下一个销子，并绑上了一根极细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系在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上面，这东西酒碗大小，也可以插进土里，这样就像是绊索一样了，但是应该不会是当绊索用，因为谁都绊不住。

剩下的人在“绊索”后面不远挖了一条一步宽十里长的浅坑，我们都被叫去挖坑，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捧出了很多罐子放进坑里，那罐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陶罐，闻着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可是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一般。

坑里填满了些干柴、木炭、硫磺之类易燃之物，然后又要抬出五个个大缸，缸里传来阵阵菜油香味，怪不得魏兴不让点火，这几辆马车里都是易燃的东西。他们将菜油全都倾进坑里，最后又掩盖上薄薄一层土，这“陷阱”就算弄好了，不过我对它的杀伤力表示怀疑，这点小火能烧到谁呢？

一切弄好之后魏兴命令回城，城上楚时、李一宁都在，还有静静埋伏着的三千士卒，现在就等虎人来夜袭了。可是一直到月上中天却不见任何踪迹，李一宁有些坐不住了，哈欠连天，要不是楚时还在，他早就回去睡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