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一宁一再命令不准泄露神龙山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在回到城里的当天夜里还是散播开来，到第二天的时候人尽皆知。不过大家对虎人本身并没有多少畏惧，毕竟刚刚有一场大胜，谈论最多的是四万大军的下场和操纵虎人的那个“人”，每一刻都有一种神乎其技的版本冒出来。

最终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事情应当是这样的：神龙山里有只修炼千年了千年的老虎幻化成形，变成了一个虎头人身的怪物，这怪物不喜人类，誓要将这世上之人统统变成他那模样。

还有一派拥有强有力的反驳依据，那就是如果真是老虎成精，何必如此费时费力，直接飞到灵州城上，大家伙全都完了。这一派认为：神龙山里有上古时代神魔大战时留下的威力强大的结界，神魔都升天了，却忘了收回这个结界，胡人和四万大军都是误入结界之中才变化的这般模样。

两派争论不休，却不能互相说服，可是楚时伤病中不能理事，李一宁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谣言满天飞，现在各军混乱，有很多人都不在建制，若是虎人趁势攻来，那后果不堪设想，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人微言轻，只能带着斥候队向北方侦察。

张华反叛前由灵州进入草原或是西域的商队来往不绝，灵州城北边这一带茶楼酒肆林立，热闹非凡，但是战火一起，此处立时变得荒凉残破。

我们前出两百多里分散侦察，并没发现虎人踪迹，却不敢再进入神龙山附近了。回来时太阳正缓缓落下，撒在草地上的阳光越来越黯淡，天地间一片落寞，我突然觉得最近心很累，旋即自嘲地想到还能感觉到累说明我还活着。

吴起与尉迟英雄在一旁吹嘘自己在京城时的丰功伟绩，不时问我一两句，他们是看到我的忧心忡忡了吧，可是我此时半点谈性也无。

突然赵兴霸指着前方叫道：“将军快看！有炊烟！”果然三四里远处有一道青烟斜斜向上，这时怎么还有人家在这里？我们连忙催马去看。

到近处时才看清那里三四间茅屋外竖着杆酒幌，原来是家酒肆，吴起拍了一下大腿道：“哈哈！有酒！快憋死我了，在城里管得也忒严！”

在草原上奔波那么久，众人都馋了，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心想在这休息一会也好，城里乱七八糟看着也心烦，点点头道：“下马过去吧，别吓着人家。”

众人欢呼一声就跳下马，急急忙跑了过去，吴起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店主人，拿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去安慰他受惊的心灵，终于换来了小酒肆珍藏多年的好酒。

店内就摆了三四张桌子，大部分人就在门外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就酒，兴高采烈地聊天聊地。我这才发现这群男人这么容易满足，前两日还在浴血拼杀，以至于有十多个人已经倒在了虎人的枪下，现在只要一碗酒就能让他们庆幸半日。

我最后一个走过去，就要跨门进去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撞在我怀里，从胸前的弹性和身上特有的香味我猜这应该是一个少女。她手里端着的酒坛子也飞了出去，我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酒坛，低头看时，只见她满脸通红的也在看我。

那是一张不怎么白皙的脸，风吹日晒造成的麦色皮肤透露着健康与活力，小巧的鼻子上点缀着几颗雀斑，一双大眼睛里快要滴出泪来，可能是撞疼了吧。她不算极美，最多只能算是中等之姿，但是我的心中却莫名地充满了温暖，我不记得听谁说过一句话，有酒、有女人那便是家了。

那女孩惊呼一声跑进内间再也不出来了，我把酒坛扔给一个笑嘻嘻的士兵，吴起打趣道：“杨将军真是好俊的功夫，这一抱…嘿嘿…”我赶紧让他打住，若不然还不知他会说出来什么。

店主人是个和气的老翁，此时端了几盘下酒菜出来，连连作揖道：“小老儿孙女冲撞了将军，死罪死罪，还望恕罪。”

他说着不知什么戏文里的词，叫人忍俊不禁，吴起哈哈笑道：“我家将军大人大量，免你死罪，快去煮些牛肉来与儿郎们充饥。”那老翁唱喏去了。

这样闹了一会，我心中阴霾尽散，连连喝了几大碗，尉迟英雄见我喝的高兴，就打起胆子问我虎人的事情，神龙山里的事情我以前只说了部分，剩下的他们都是道听途说，不知详细，我想与其乱听谣言，不如把实情告诉他们，就把神龙山里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众人都端着酒碗渐渐靠了过来细听，当说到堆积如山的刀枪和身穿帝国军服的虎人时，众人都齐声叹息，连酒都忘了喝了，我面向北方，将碗中之酒倾洒在地上，权当祭奠，众人纷纷效仿。

一时无人说话，良久赵兴霸叹道：“那就是说神龙山里有六万虎人，这该怎么…怪不得楚将军也病倒了…”

我见他们都有些惧意，道：“灵州一直抵御胡人，最是高大坚固，存粮又多。那虎人是老虎的力气，也是大虫的脑子，笨的要命，只怕连弓箭也不会用，我们有天机军的精良器械守城，大伙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就等朝廷援军到来便可全灭虎人，为四万弟兄报仇雪恨！你们也见识过虎人的战力了，不过是一味往前冲的畜牲罢了。”众人听得暗暗点头。

尉迟英雄却不惧虎人，他酒兴正浓，听我说完诧异地道：“援军？援军在哪？”

吴起冷笑道：“你别忘了朝廷还有十几万的府兵呢。”

尉迟英雄连连摆手，道：“你老吴真喝醉了吗？府兵哪还能打仗？再说十几万只是明面上的，最多七八万吧，毕竟地都被富族豪强家占了，听说朝廷要裁撤全部府兵，改成募兵。”

吴起猛地一顿酒碗道：“那群老爷们快别出馊主意了，若真要裁撤，只怕这七八万府兵也要揭竿而起了，到时候前有虎人，后有叛逆，朝廷就我们这两万兵，够什么用？”

我见他们越说越远，连忙打住他，道：“八百里加急快马天没亮就出发了，朝廷里不是没有能臣，天下也不是没有精忠为国之士，我们身后数千万百姓就是援军，你我众志成城，何惧区区六万虎人！”

众人热血沸腾，齐声叫好，我们一起干了一碗，又都振奋起来。这一番话我以前也没有想到过，此时却不知为何能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吴起、尉迟英雄两个暗暗向我竖起拇指，似乎是为我喝彩。

我们这边谈性正浓，厨房里却冲出一个老太婆，急急问道：“都听说神龙山里闹了妖怪，将军们去过神龙山吗？可曾见过我小孙儿叫徐大的吗？他也在灵州当兵，前些日子听说跟张大人进了神龙山里，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将军们若是见过能否给老妇人带个话呢？”

我们都是一愣，新军虽来自全国各地，唯独没有张华占据的三城人士，在灵州当兵的只能是叛军了。这老妇什么都不懂，竟误以为我们是一道的。

吴起当场就要发作，我连忙按住了他。看着老妇人充满恳切的眼睛道：“我们跟徐大不是一个营的，待我回去打听打听，若是找到，必然给您老带信。”

那老妇顿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去了。可是我们都知道那徐大若没有死在帝国军手中，就一定变成虎人了，我就算能找到也是要杀了他，所以我实在不忍将告知实情。

我顿时意兴阑珊，现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我也不敢太放纵他们，就命令回城，这群酒鬼喝光最后一滴酒之后才心满意足地上马，我多给那老翁些银钱，又道：“最近不太平，附近可能会有虎人出没，还是尽快到城内暂住吧。”

那老翁虽千恩万谢，但就是摇头，道：“若是现在搬走，就怕徐大回来找不到我们了，还是要等他。”

我差点要将实情脱口而出，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说了只怕老两口伤心欲绝，再说虎人或许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强忍住了，叮嘱他们多加小心后告辞离去。在转身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孩在偷偷看我，她的笑很娇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