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中石头很多，根本不能全速跑起来，我回头看去，身后百十个虎人紧紧追着我，它们个个弹跳甚远又擅长腾挪，眼看着把距离越拉越近。最近的只隔了五六十步，正是那个与我打斗良久的虎人。这些个虎人虽然远远地看过去都是虎头虎脑没什么两样，但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所以我还认得它。

那张弩早在搏斗中遗失了，否则还能射上两箭，现在只能靠两条腿狂奔了。

我一边跑一边在想，这些虎人虽然个个都体格健壮、力大如牛，但是不太聪明，就像现在，如果它们捡起石块掷我，凭他们的力气，就跟弩箭差不多了，我哪里还有命在？

现在我终于知道胡人守卫部落里消失的六千多青壮都去哪了，他们变成了现在的虎人，可是高文的大军到底在哪里？山谷深处那个地底洞穴里又有些什么？

这些都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如何能够逃出生天。我要把这里所见的一切都告知楚时，让他有个防备，否则初见虎人之时，任谁都要吓傻。

出山还需百步，但是我身后的虎人离我只有五六步了，我的喘息越来越粗重，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而身后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兴奋了，若是它仍持长枪，只怕现在已经把我捅个对穿了。

最终我不得不在距离出口五十多步的时候停下来，因为背后一把刀快要到我腰际了，我只能勉力挥刀抵挡，这次双手已经无力的我再也握不住，被它将刀扫落在地.我也重心不稳而摔倒，此时它又冲上前几步，一刀狠狠劈下，这下死定了！我不想眼睁睁地看到自己被一刀两断，所以只能我闭目等死。

这一刻我在想的却是它为什么那么拼命追我，被我杀死的那个虎人是它什么人吗？难道虎人也是有感情的？

我似乎已经等了一辈子的时间，但是仍没有疼痛袭来，这是怎么回事？我睁开眼睛，却见那个虎人身上插着两只箭正缓缓往后倒下，这时身后才传来一句骂声：“他妈...的！虎…虎…虎…人？”这是尉迟英雄的声音！此刻他那破锣嗓音竟比天籁还好听！

吴起焦急地喊道：“将军，你没事吧？”听到他们的声音我突然来了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去，顺势捡起我的刀。

我的一百多个兄弟全都来了，此刻全都变成石雕，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身后的虎人，我最怕的就是士兵们第一次见到虎人太过震撼而忘记了战斗，以虎人的惊人力量，若要让他们近身，那将是一场屠杀！

我拼尽全力大喝：“斥候队！张弓！”吴起第一个反应过来，喝骂着张起弓，此时就体现出斥候队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虽然大部分人都双手发抖，但是依然能听令将弓拉满。对于他们的表现我很满意，我正要命令放箭的时候，吴起却向我喊道：“快到边上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就在他们正前方，第一个中箭的必然是我。我赶紧跑向一侧山脚下，同时大喊一声：“放箭！”

百余支箭飞射向不断靠近的虎人，将前面的二十多个一下子扫倒，有更多的虽然中箭但依然拼命向前冲，而且表情更加狰狞，让我对它们的悍勇有了新一层认识。

这是我终于奔到马前，力竭的我费了老大的劲才爬上马背，此时虎人冲到二十多步外了，我大喊了声“走”，斥候队一起调转马头向大队奔去，吴起拨马到我身边，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啊？妖怪吗？”

我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不是妖怪，就是些长得很丑的畜生而已，你一个能打一群，而且蠢得紧，只知道在我们身后吃箭。” 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本来就不信什么妖怪，而且亲眼看到它们像人一样能够被弓箭射倒，恐惧渐去，奔跑中不断有人回身放箭，虎人数量不断变少。

虎人虽然奔跑迅捷，但仍是跟不上战马的速度，我有心带着这群虎人在大队面前走一遭，否则楚时信不信我还是两说。所以我让吴起先去报信，控制着马速不紧不慢，而虎人果然一根筋地跟在后面跑，不过它们的耐力真是强啊，都已经连续狂奔了十多里了！

二十多里没有多久便到，果然我看到大队已经全体上马，准备作战了。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虎人只剩五十多个，我命令加快速度拉开与虎人的距离，到一百步时停下，然后调转马头缓慢加速冲锋。

作为斥候轻骑，我当然不会给虎人直接肉搏的机会，仍是让他们以弓箭杀敌。一百步的距离足够一个优秀的射手放出三四支箭了，所以当我们冲到虎人面前十步的时候，还能站起来的连二十个都不到，而且个个身上都插着四五支箭。

此时我大喝一声：“枪！”所有人都藏弓抽枪，此时马速已到极致，借着马的冲力，长枪易如反掌地由上而下刺进虎人的胸膛，一个冲锋下来，虎人全灭！让我惊诧的是我们竟然也有四五个落马的，他们虽然刺中了对手，但是虎人以惊人的力量还是砍倒了他们的坐骑。

我回过头看去，全军两千五百人全部石化！

只有楚时冲上前来，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吃惊，用枪头拨了拨一个虎人的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那虎人还未死透，仍在不断地发出像猫一样的低声咆哮。楚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突然持枪猛刺，正中那虎人心脏，硬生生将它挑了起来。

楚时踢了踢马腹，高高挑着那虎人来到大队人马面前，高声道：“这些虎人只是禽兽而已，一样畏惧我手中刀枪，尔等热血男儿竟怕一头大虫吗？”

楚时猛地将那尸体抛落，威严地扫视着众人，刚刚还惊惧不已、浑身发抖的人此时都镇定下来，满脸羞愧。楚时此举一扫惊惧低迷之气，我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若非如此，以后这些人一见到虎人就只能落荒而逃了。我在心里将楚时视为天人，一想到自己初见虎人时的惊栗，我也深感羞愧。

我正想着，楚时却叫我道：“杨念独闯龙潭，勇气无双，又能斩首杀敌，立了首功！现在我来问你！神龙山里敌情如何？虎候大军又在何处？”我本想私下里向他报告山谷里的事情，如果当众说出来，只怕刚刚稳定的军心要消失殆尽了，楚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跪在他马前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些提示，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振奋、令人心安，但是他的眉头紧锁，双手不安地紧了握，握了再紧，我知道了，他也在紧张，害怕我真的说出什么涣散军心的话来。

当即我不再想，答道：“神龙山中不见虎候大军及叛军踪迹，从痕迹上看，应是追到草原上了，神龙山里只有两千余虎人占据道路，为非做乱。”楚时嗯了一声，身体终于放松，看来我是说对了。

只听他接着说道：“虎人虽然不堪一击，但若是出山定会祸害一方百姓，我必将其剿灭！杨念，山中道路如何？”楚时说着的时候，紧盯着众人看，只见刚刚才镇定一些的人又变得面无人色。

看到此处，我也知道军心不可用，不用楚时提醒就答道：“山中怪石嶙峋，道路崎岖，不利我骑兵行走。”

楚时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道：“哼！今日就算它们运气！回城！将还没死的虎人带回去枭首示众。”

回答楚时这几句问话比大战一场更累，我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赵兴霸把我扶上马的。

回到灵州城时，天已经全黑了，我知道不能休息，楚时马上就会召见我，果然我还没喝口水就有楚时的亲兵让我过去。楚时不在他休息的官邸里，而是在灵州城一处守卫森严的地牢里，他的亲兵把我让进去就禁闭大门。

地牢里楚时端坐着，不远处有一个胡人疯子和两个…妖怪，那个胡人正是我们前些日子在草原上擒获的，此时他正向那两个虎人磕头，一边磕一边嘴里默念着什么，这怪异的一幕令我确定当日在胡人部落肆虐的就是虎人！

我还没走上前行礼，楚时就急冲冲问道：“神龙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又是什么东西？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着，他的表情很…复杂，是那种即将崩溃但又强忍着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看来神龙山前的镇定都是伪装出来的，但是我并没有看轻他，是人都会觉得害怕，关键是在害怕的时候能否做出正确的行动，绝对没人比楚时做的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