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里住在帐篷里好不烦闷，蚊虫成群结队地向你裸露的皮肤冲锋，好在这样的痛苦没有持续多久。

月上中天的时候突然就喧闹起来，战鼓声、喊杀声此起彼伏，在喧闹了一个多时辰的之后，就有人过来通知我们收拾东西进城，而我们早早地就收拾好了。

列队进城的时候战场还没打扫干净，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地面上一滩滩的湿痕，我把火把放低才看清那都是血！

城中一片黑暗灯火全无，除了自己人的嘶喊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像极了一座空城，但若是细听下来，还是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和男人的低喝。

吴起他们正围着一个士兵讲说攻城之战，所有人都斗志高昂、兴高采烈的，毕竟叛军不堪一击，城墙瞬息被破，这是多么鼓舞士气的事情！

虎牙军初战就立此大功，足够朝堂上那些大臣夸口的了，想必皇帝也可以放心了吧，听说他老人家在我们出发之后无一日不在担心。

那个士兵十分激动地卖弄着围三阙一的理论：“当时南门和东门打的十分激烈，弟兄们好几次冲上城头又被打下来了，叛军见西门无事就不断调兵去支援其他两门，直强攻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动静，你们可知这城是怎么给打破的吗？果然这是将军的高深谋略，小高将军从北门带着十架云梯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当时小高将军第一个登上城头......”没想到是中军率先攻破城门，不知虎头是不是有些偏私。

四门附近的民居早已空无一人，那是叛军驻所，现在成了我们的营地，前锋营和中军因为破敌有功，特许不用值岗，安心睡大觉便可。

可是没人能睡得着，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计算着斩首数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赏赐、多少级军功，虽不清楚楚时的意思，但绝对是好事情，因此我也挺高兴的，竟对吴起明天溜出营去城中喝酒的提议深表赞同。

一连五天我们都无所事事，城中居民第一天还有些害怕只呆在家中，后来发现只是关紧四门不让出城，并无士兵侵扰，街上也就渐渐人多起来，商家店铺也纷纷开业，虽然历阳靠近边境不算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酒馆妓院中到处都是溜出来的士兵，大家相遇都装作不认识，我就亲眼看到秦先在隔壁青楼里搂着一个风骚的半老徐娘咬耳朵，不时发出一阵淫笑，恶心的我喝酒都没了滋味，吴起说秦大胡子肯定是在跟老鸨拉交情讲价钱，恶心的我喝酒都没了滋味。

第六天的时候一个白胖的钦差带着圣旨来接管城市，听说东路的铁壁军攻打石关不利，估计我们要去支援，让大伙大失所望的是这个胖老头没有一并带着赏赐，按理说大胜之后应当犒军的。

吴起打听回来道：“别说赏赐，连高虎头都被训斥了，说虎牙军军容不整、骄奢淫逸，半个字都没提历阳大胜，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皇帝老头子也不知……”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皇帝是老了，但再怎样也轮不到我们小兵来说，我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开拔了。

谁知半夜的时候就要紧急列队集合，其他几营都陆续出城向北，只剩下前锋营和中军在城内，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有四个字“搜捕叛军”，吴起问道：“怎么搜捕，几个叛军？叛军不都杀光了吗？”

我也不知，只能答：“也许有叛军藏匿城中，等下听秦将军的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当兵，茫然的很。

不一会秦先就急冲冲的过来，我总感觉他的眼神很嗜血，似乎极度兴奋，兴奋地声音都有些扭曲：“刀剑出鞘，等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快！跟我走！”不知为何秦先一直在催促我们快走，路过好几个民坊他都不管，似乎已经知道叛军藏在哪了。

最后秦先带着我们冲进了一个较大的民坊，这里尽是些高堂华厦，看来是城内富人聚居之地。

秦先命人关闭坊门，然后对我们道：“大家分散搜索，若有可疑人物，就地格杀，这是虎头的命令！”

最后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再提醒各位兄弟一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千万不要错过！”说完带着亲兵冲向一家大门，把门拍的震天响。

其他人陆续散去，我还在思量秦先的这两句话，只要可疑就可以就地格杀吗？为什么又是发财机会？

我带着茫然走向一户人家，让吴起叫门，其他人准备好兵器，也许真有叛军躲藏也说不定。

开门的是个老头，颤颤巍巍地问道：“各位军爷深夜何事？”

吴起答道：“奉命搜捕叛军余党，老头快去叫你家主人起来！”说着就冲进前厅里。

一个白白胖胖的员外匆忙跑进前厅，见我们持刀提枪的，吓得畏畏缩缩，话都说不清楚。

我叫他不要害怕，把家里所有人口都叫到大厅集中，那员外小声道：“那…那个将军啊，有些女眷，只怕…怕不方便吧？”

吴起喝道：“什么不方便？我们军令要紧！赶快去叫，若不出来，等搜出来时便当作叛逆处死！”

那员外被唬得不轻，慌忙叫人去了，我瞧了吴起一眼，我知他作色恐吓，是想敲些好处出来，不过我深知有些人为富不仁，吓他一番也可以让他少起害人的心思，所以就放任不管。

不一会大厅中乱七八糟地站了二十多个男女，到有几个年轻的小厮，看那眼神、身形绝不是从军的人，我又带着他们逐间搜查了一番，确实无人隐匿。我正要走的时候，吴起又道：“大凡军士皆握刀握枪惯了的，手掌上都有老茧，你们一个个把手掌伸出来我看！”

他装模作样的检查一遍，到那员外女儿那里却捏着人家小手不放，那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手却如何都抽不回来，直快哭了，员外在一边鼻子都快气歪了。

我看吴起越来越不像样，一把握住他脉门内关，他手上使不出力气自然放手，这是我对付吴起的常用手法，那小姐终于逃脱魔掌，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那秀目中还挂着泪水，本来八分的模样现在却足有十成的魅力，果然十分可人。

吴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坐在主位，眼睛像山贼看肥羊一样上上下下盯着那员外，道：“我等奉旨平叛，如今首战告捷，还要去扫荡他处叛军，真是十分辛苦，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那员外不安道：“小民实在不知。”

吴起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世间多是你这样不知恩的人！叛军残暴，我等抛洒热血正是为了解救你出火海的，你却不知报恩！”

那员外吓得猛地一震，却终于醒悟，急跑进内间取来一个包裹，里面叮当作响，环环稽了个首道：“各位将军操劳国事真实十分辛苦，小民虽愚但也愿为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里是些许银两，以壮将军等形色！”

吴起接过来掂了两掂，估摸着有五六十两，立马喜笑颜开：“先生真是国家忠义之民！既如此多谢了！”

我在一旁默然无语，秦先所谓的发财机会指的就是如此吧，叛军在时也未必像我们这样敲索，我们真的是正义的吗？

我顿时意味阑珊，正要叫吴起走时，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深夜宁静，赵兴霸冲进来道：“外面有人家起火！”

我一惊：“走！我们快去看看！”，难道真有叛军事败杀人纵火？我回头嘱咐那员外关好房门，带头冲出，其他人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