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极度噪杂的声音给吵醒的，在大战之中并没有受伤，只是疲累欲死，所以沉沉地睡了一觉。

双眼朦胧中看见我躺在自家的帐篷里，他们几个正争吵着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我连忙数了数，正好九个，一个不少，就放下心来。现在仍然浑身酸疼，我也就懒得起来，干脆躺着仔细听他们在吵什么。

我从来都不拿长官的架子去管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只要他们不打架我就随他们去闹。我也知道他们再怎么闹也不会红脸，这也是我放任他们的原因。

原来我睡着的时候，秦先召集手下什长去议功，是吴起代我去的。此战斩首三千级，俘虏四千多，这份功劳基本上全是我们前锋营的，其他几个营连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因为我们百人队在全军最前，所以分的较多，共算斩首三百多级，而分给我们什的共算斩首二十一级，这下他们就分不均了，纷纷叫嚷起来。

有的骂吴起蠢材，就要到了这么一点点，怎么够分，吴起跳起脚来，喊道：“我他妈差点跟秦大胡子干起来，你还敢说我？有的什都分不够一人一级，我们是最多的！老子记得清楚，前前后后戳死四个叛军，谁敢跟我争？”

那边赵兴霸不同意了：“我一下子就砸翻四五个了，那怎么算？”

旁边立马有人接道：“你也说了那是砸翻，又不是砸死，不算不算！”赵兴霸一时想不起来如何反击，脸憋了个通红。

我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整场战斗只斩首一级，那个人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有比武定高下的冲动，不能不管了。

我咳了一声，道：“别吵了，这有什么难分？我就斩首一级，剩下的老赵最辛苦，分三级，吴起杀敌最多，也分三级，剩下的都是两级。”

吴起最不怕我，冲我一摆手道：“你别管，已经给你留了五个，我们是在分剩下的，我还不信了你们几个敢跟我抢？”

我最恨他这种耍狠的劲，尽管很感动他们给我留了大头，道：“反正等会是我去跟秦将军报告，我怎么说可由不得你，就别吵了！”

赵兴霸抓抓脑袋，对我道：“那可不行，都是上面拿大头，哪有当官的拿的最少的。”

我笑道：“就是一个小小的什长，算什么官？”

吴起把我扶起来，道：“你还不知道呢，是楚将军的亲兵把你送回来的，外面人都在说马上就要给你升官了，连秦大胡子对我都客气了好多。”是了，最后还是楚时拉住了我，要不我估计会累死，他算救了我一命，与升官有什么关系？

这时帐外面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是该升职了！”说着就掀帐进来了，原来是楚时！大

家一愣之后立马向他行了个半跪军礼，我挣扎着也要跪的时候，楚时一把抬住我的手道：“大家别虚礼了，军中都是兄弟，你是叫杨念吧？练兵结束的时候考评骑射第一，枪术第二，我可有记错？”

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连忙答道：“是的将军，小人一时侥幸。”

楚时毫无架子，让我们坐下，自己也胡乱往地下一坐，道：“如此优异当百夫长都绰绰有余，怎么就只是个什长？”我旁边吴起立马讥笑起来，他骑射枪术俱佳，却只是个小兵而已。

我拍拍他的胳膊不让他说话，对楚时道：“我只是个新兵，没有经验，年纪又轻，需要多加磨练，什长虽小，却也责任重大。”这不是我谦虚，而是给我授勋的那个参军的原话。

楚时听了却笑了起来道：“我懂我懂，人才难得，不是因为没有人才！像今天杨念实在勇猛，我亦自愧不如。”

他这话太假，我现在站都不太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而且还是他救了我。

我对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过誉了，今天要不是将军救命，只怕我已经活活累死了，将军运筹帷幄，今天大胜全靠将军一人！古来哪个名将敢比？我哪及将军万一？”

我完全是实话实说，今天要不是楚时及时出现，只怕我们未必能赢。楚时摇头笑笑并不说话，但我看他那眼神明明是十分赞同我的意思。

吴起接着道：“我老吴谁都不服，今儿个真算是服了楚将军了，嘿！这场大胜！对了将军，今天这叫个什么战术？怎会如此厉害？”吴起这一问，大家都竖起了耳朵，毕竟像楚时这种名将的教诲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吴起如此无礼，楚时并不以为意，笑道：“此一法名为倒卷珠帘，为我朝开国时大将军王姬无双所创，其要诀是以弱挡强，以强击弱，驱溃攻主，挡者，无不溃败，大将军王施用此法出神入化，打的胡人鬼哭狼嚎，不过他主要以骑兵破敌，没想到今天我们步骑混合也有奇效。”

大伙听的心折不已，我在心底感叹倒卷珠帘虽然威力巨大，但是这要求也十分苛刻，敌我实力相差要大，而且时间速度都要掌握精准才行，也只有楚时这样的人才能及时把握，实在是令人心折。

吴起道：“这张老三实力差劲的很，府兵老爷们实在不禁打，还造什么反？我看我们很快就能平叛成功班师回去了。”众人都点头赞同。

楚时却摇头道：“猴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天与我们对阵的是张华还没练成的新军，都是些抓来的农夫猎人，只有中军三千多人穿的是府兵的铠甲，他的三卫府兵常年在边关作战，绝没有那么差劲。”

吴起依然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卫府兵要钱最强，打仗？连穿不起裤子的胡人都打不过！”

我却知道精锐府兵的战斗力是很强悍的，帝国开国之初府兵征战四方，所向无敌，只不过一百年的时间，府兵已经败坏到了极致，不听号令，威胁军官，为了不上战场不惜谋杀主将，武库里的兵器铠甲只怕都被他们卖光了。

帝国为了安抚这些兵老爷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听命于皇帝的禁军拿上刀之后的战斗力与赤手空拳的府兵只在伯仲之间，因此才有了我们这些吃饷的新军。

楚时似乎不愿意跟我们几个小兵谈论这些军国之事，问我道：“不去管它，我且问你，你们有几人会骑马射箭？”

我在马上比在步下更好一点，他们几个我知道的也清楚，吴起、赵兴霸骑术甚佳，还有两个张路和胡大山也还不错，我是实答了。

楚时点点头并没说什么，不一会站起来道：“我去了，你们准备准备，夜里就能进城了。”

楚时说完就走了，留下我们目瞪口呆，吴起看到我诧异的目光，道：“将军说我们立了首功，不用围城。其他的弟兄在攻城呢，这会儿谁知道怎么样了，楚家小子怎么敢说这大话？”

天已经擦黑了，虽说历阳靠近内腹，城墙没有边境大城高大坚固，楚时就这么有信心能一鼓而下？

平时这群恶鬼早去吃饭了，这时一个个都赖在营帐里动也不动。

我问他们为何，吴起不耐烦地道：“胆汁都吐出来了，最近三天都不会吃饭了！哎，你们说姓楚的问我们会不会骑射作甚，难道是看中了我的勇武要提我进骑队？我听说骑兵每月还多两钱银子呢......”

是啊！我们几个除了吴起整日叫嚣着已杀人无数，其他都是没见过血，难免的，我想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吧，反而我大战之后就晕倒了却没什么影响。

我不愿再想战场上的那扭曲的面孔和一双双惊恐的眼神，独自走了出去，外面最后一缕余辉刚刚落下，天边红的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