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秋从来知道自己的底线,于他来说,杀个百人不成问题,但若是上千上万的精兵,就算是神人也有力竭的一刻。
手上的古琴琴弦已挑断了六根。七弦琴,代表金木水火土和文武,如今,只剩一根武弦了……
呵呵,怀秋冷眼扫了四周又开始涌进来的金兵,嘴角勾起一抹狠戾。
同归于尽吧!
同归于尽吧!
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双手触到唯一一根琴弦的那刹那,忽然放声声大笑了出来。嘉定城的风灌满了他的血衣,他笑着,大声的笑着,不管不顾的笑着。
涌向他的金兵怔住!这个男人……
“大仓风光无限,就永远的留在这里吧……”他的嘴角从未这般的狂肆的上扬,昔日眉间温柔完全不见踪影,他张扬的像这嘉定城里的烈风,就算不能割破你的皮肤让你流血,但也足够让你胆颤的不敢前进!
“去死吧!”金人的兵士举起剑向那个已经撑到极限的人刺去!
怀秋来不及躲闪,生生接了他这一剑,那兵士狂喜的表情闯入了怀秋的眼睛,怀秋呵呵笑道:“就算是尸体也好……”
“叮!”最后一根弦在怀秋指肉模糊的手上断裂!那断弦无限延长,从那兵士的喉间穿了过去,然后刺穿他再刺穿到他身后的人……方圆百米内的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见那血衣男子一把拔出左肩上的剑,笑着猛刺到地上,然后以此为中心,将那断弦的琴以此为圆心,划了一个圈。
百米内的兵士还维持这上一个动作,他们记得他们还活着,为何却见到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
那是怀秋的最后一招,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这么不管不顾的将最后的逃生机会用来攻击!
百米内,几千个兵士的头颈瞬间从喉间滑落!鲜血从上千个头颈里喷涌而出,他站在最中心,眉目间的放肆忽然变得哀恸,那双慈悲的眼睛此刻似乎忽然找回了自己,然后面对着这个有自己造出来的修罗场,血衣男子的脸上失了刚才的疯狂。
忽然间他目光像被远处的一点吸引,他颤抖的拨开一个个无头的金兵,从这万人坑里走了出来,无视那些再最外围蠢蠢欲动的金兵,他站在万人的尸体上,那从疯狂里挣脱出来平静的脸,此刻却无比苦涩的笑道:“你……终是来了……”
嘉定河岸边的蓝衣少年身形一动,瞬间转移到那战争圈里。一把扶住血衣男子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你到极限了。”
“他还是去求你了。”怀秋闭眼不去看她,心底早已是一片荒凉。就算他失了性命又怎样,就算他赢了又怎样,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人从未相信过他……皇帝从不相信这十万援军能胜利!在最开始,这十万精兵只不过是抚慰民心的幌子!真正的攻击力都是在他们吧……那些战氏的兵士。
仓生不语,表示默认,然后将怀秋缓缓放下,“好好休息,我马上就来。”
怀秋第一次看到她杀人。
腰间的青铜宝剑出鞘的那一刻,天地变色!
她的剑法没有任何的虚招,剑剑致命,那些涌上来的兵士还来不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已经成为她剑上的亡魂。怀秋忽然想到,那日她对谢励亭,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吧。不然,以她的剑法,谢励亭那日怕是会更加狼狈。
她背对着他,怀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出剑狠厉,进攻方式鲁莽,几乎没有任何防卫的动作,也许她是太过于强大不屑于防备吧。
仓生本不恋战,将涌上来主动攻击的兵士除去一半后,忽然一跃,将一个马上的先锋一剑挑下马。
待拖津匆匆赶到高台上时,他根本无法料到在这短短的几柱香内,嘉定城外早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拖津皱眉,那蓝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援军?
“来人!取本将军的箭来!”拖津冷笑得望着坐在尸体堆上奄奄一息的怀秋,又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带面纱的蓝衣少年,嘴角忽的滑出一抹寒意:“看看本将军如何来个一石二鸟!”
仓生骑上马,奔向怀秋方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怀秋……”她的话还未完,刚刚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拉住怀秋,忽然一支箭呼啸至她的眼前!
怀秋用了最后的余力一掌拍向马身,马儿受惊,长啸一声,那箭从仓生的面前重重擦过。连带着斗笠与面纱都被那猛烈的箭气射落,还不等仓生有任何反应,第二支箭又紧跟而上!
而第二支箭的攻击目标直冲向已筋疲力尽的沈怀秋!
仓生惊慌,弃马,飞身至沈怀秋身边,青铜剑正面的接下了那一箭!
拖津朗声笑道:“这个世上你是第一个接下本将军箭的女人,不如……”拖津的话未完,只觉得有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那些站在拖津的副将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拖津被一把青铜剑钉在高台唯一的木桩上。
那青铜剑从拖津的口中刺入,剑体十分锋利,直接贯穿拖津的脑袋然后死死的钉在木桩上。
高台上的金兵将领们不可置信的望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男子此刻却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仓生的长发还在风中飞扬,不去关注那高台上是何反应,她转身,扶起虚脱的怀秋,将他放置马背上,抬手刚要扬鞭,却被怀秋拉住。他温温透着坚定的声音缓缓传来:“一起走。”仓生忽然听到了那波平静的心湖起了微微的波澜,她抬头,墨色的眸子闪着不可置信:“你……确定?”
“是……我确定。”怀秋轻轻闭眼,然后缓缓笑道:“我确定,双儿。”
沈怀秋可能永远不知道,已经习惯隐藏所有情绪的她,站在万人尸体上,面对虎视眈眈的敌兵,忽然笑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