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子瑶拭了拭额上的汗,气喘如牛。

仓生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她:“怎么?”

“跟丢了。”子瑶向上翻了个白眼,“累死我了。”

“很好。”仓生笑了笑:“来,喝口茶吧。”在众人艳羡的表情下,子瑶接过仓生递过来的茶水,一口饮尽。

“主子喝的就是好茶水,真正解渴!”子瑶放下茶盏,笑着附耳道:“她们都嫉妒了呢。”

“呵呵。”仓生轻轻的敲了敲子瑶的额头,“就你鬼机灵!”

仓容倾果然不可小瞧呢。仓生望着台上的舞姬,目光飘忽,陷入沉思。

台上,舞姬们卖力的演出,却已经丝毫不能动摇台下男人们的心。这些俗世间的表象诱惑太肤浅,和刚才的沈姑娘弹得《牡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众人只是惋惜,不知这弹出如此次绝妙曲子的女子是否也是如牡丹花一般,艳压群芳。

不过有长公主这一支当之无愧的牡丹在此,想必,再美也美不过长公主吧。

那么张扬肆无忌惮的美,凌厉的几乎快割碎男人的心。

长公主与一般的深宫公主不同,虽然大家都习惯称其为长公主,但所有人都不敢忘,她的真实身份——汝阳王。

这帝国里,唯一一位有封地的王爷,唯一一位女王!

汝平王汝静王和她一比,那差的不是一丁一点。

那是十万八千里!

“长公主殿下。”楼下,有男子忽然立起,向她做了个福。

“何事?”仓生回神,笑念,看来重头戏要上演了。

“臣谢励亭据闻公主马术了得,不知公主可否指点臣下一二?”

“此处无马啊,谢大人。”仓生轻笑道:“莫不是大人想要与本宫深夜去马场切磋一二?”她故意咬重深夜二字,引起众臣一阵闷笑。唯有沈珂深深皱眉。

“臣……当然不是这样想的!”谢励亭赶紧摆了摆手,慌忙道:“臣只是觉得公主骑术了得,想必剑术也不差。”

“哦?原来谢大人想和本宫切磋武艺?”仓生冷哼道:“本宫不是天桥玩杂耍的,岂是你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的?!”

“阿生,朕倒是觉得你该和谢大人切磋切磋。”皇帝在一旁忽然开了口:“谢大人平日少言寡语,能开口一次不容易啊……你就随了他的愿吧。”

“哦?”仓生挑眉:“既然皇兄都为你说情,那本宫姑且给你一次机会。”这话虽是对谢励亭说的,但她却一直看着皇帝,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戏谑。

“多谢长公主!”谢励亭手心一阵冷汗。

“不过,本宫从来不玩没有赌注的比赛,不如,我们下个赌注如何?”

谢励亭猛然怔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机会?!虽然现在坊间都传闻长公主骑术如何了得,但这种以讹传讹的东西他向来有所怀疑的。他一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会输了一个弱质女流?!

“好!”

“谢大人今年贵庚?”

“双十有二。”

“可有婚配?”

“还未娶妻。”

“哦……那可好!”仓生点点头,接着道:“若本宫赢了,你的婚事就由本宫做主如何?”谁也看不清那女子此刻眼底兴奋的火焰不停的跳动。

“额……”谢励亭显然被仓生的赌注惊到。然后点头道:“若公主赢了,臣一切听从公主安排!但若臣赢了……”

“恩……”仓生笑道:“怎么说?”

“臣仰慕公主许久!想……”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上方有女子的轻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幕帘已经撩起,谢励亭走到戏台中间,手持一把木剑,对二楼长公主的方向拜了一拜:“请公主赐教。”

“谢大人,轻敌可是不好的习惯呢。”话音刚落,谢励亭只觉得脑后被一冰冷的铁器抵住:“你说呢?”众人都不知何时长公主已经来到了戏台上,依旧是一袭红衣,因为隔得较远,竟一时看不清模样。

“公主,你何时?”

“谁说我是公主了?”女子将剑收回,笑呵呵道:“长公主要换一身衣服,她穿宫装不便行动呢。”

谢励亭回头,便见到一个长相秀美的小姑娘对他盈盈笑道:“我是公主身边的宫女!”

众人不禁为谢大人捏一把汗……幸亏是个小丫头……

“子瑶,阿生真是把你越宠越不像样了。”皇帝坐在首座,笑道:“赶紧下来,你瞧你把谢大人吓得,脸都白了。”

“是,皇上。”子瑶福了福身,赶紧从戏台上跑了下来。

“阿生,应该没带胡服吧。”皇帝问在一旁候着的子瑶。

“是的。”子瑶一心盯着戏台随意答道,忽然意识自己这样极为不尊敬身边的这个人,连忙低头,重新回答:“回皇上,据奴婢所知,公主的确没带胡服。”试问,谁参加迎冬会会带胡服呢。

“那她去哪里换衣服?”皇帝不甚在意子瑶的语气,继而问。

“长公主只是叫奴婢先替她顶一阵,并没有和奴婢说。”这头话音刚落,就见戏台上忽然出现一抹红色身影。头发高束于顶,除去复杂的发饰,简单的用一根红绳固定,身上的衣服显然不是原先那一套宫装。眉目依旧惊艳的让人睁不开双眼,嘴角一如既往的噙着一抹微笑:“让谢大人久等了。”

“……”谢励亭的呼吸顿时乱了节奏。他从未仔细瞧过长公主,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还因为不敢。而眼前的女子皓齿明眸对他微微一笑,明明眼眸中狡黠成分偏高,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头栽进了那墨色的海洋……

“谢大人?谢大人?”仓生低头笑道:“你再不提剑就要输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励亭看到眼前抵着的木剑,心下一骇,赶紧拿剑挡下。

可剑还未碰到长公主的剑身时,忽然掉落!

手!没有力气了?!谢励亭看着掉落在地的剑,诧异万分!她是什么时候?!在自己的手上做了手脚!

“谢大人,你觉得楼上的那些人,哪个与你最相配?”仓生笑着将木剑收起“本宫觉得李将军的女儿最合适。”

“臣还是一心爱慕长公主!”谢励亭说完这句,身体忽然一动,左手抄起木剑,直指仓生的空门。

众人惊呼“小心!”

仓生迅速转身,桃木剑挡开了谢励亭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冷哼:“看不出来,谢大人居然双手都能使剑。”

“公主……”谢励亭能明显感到对面的女子隐隐传来的嘲讽。

“既然谢大人不肯罢休,就别怪本宫不给你面子了!”剑锋一转,双眉一皱,那桃木剑带着主人的讽意,携着凌厉的剑气直冲谢励亭的面门!

直到那桃木剑稳稳当当的停在他的双眸之间时,谢励亭才悔悟自己早是大错特错!

她的剑不是那些女子舞刀弄枪时的道具!那是真正的一把剑!带着凌厉剑气可以杀人的剑!

他明明看到那把剑的走向,他明明已算出长公主的空门,为何迅速地抬起左手的剑,还是慢了一步?谢励亭忽感眉间一阵刺痛,扶额一看,居然是红色的血!

戏台上的比试向来点到为止,剑体根本不锋利,长公主也只轻轻一指还没碰到他,为何会出血?!

底下人根本还没看清长公主是如何出手,只见戏台上的少年向红衣女子重重一磕,朗声道:“臣下甘拜下风!”

这么快就输了?!众人诧异!这谢励亭可是去过战场杀过敌的小将军呢,怎么这么快的就败在一个深闺公主的手里!

“老李将军的女儿今年年方十六,秀外慧中,家世与你也相配,本宫做主就将她许配于你。”仓生也懒得多说什么,问:“你可愿意?”

谢励亭自然不敢拒绝,磕头谢恩。

“让礼部择个好日子吧。”

“长公主!老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连弱女子都赢不了的男人!”下座的一个劲装中年男子粗着嗓子吼了起来。仓生笑:“就知老李将军会不服,不如,让谢大人和您老切磋切磋,如果他输了,本宫就取消这门婚事如何?”

“这样也行!”老李将军倒也不含糊,从台下翻身而上戏台。

谢励亭微微皱眉,刚想拒绝,就见长公主迎面走来,在他身边轻轻道:“王家独大,谢氏该如何,你自明白!”他惊得看向那张绝世容颜,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只听她朗朗道:“谢大人,可别让本宫的第一此赐婚就半道搁浅了啊!”

“臣定不负长公主美意!”谢励亭对她离去的方向一拜,然后有对老李将军一拜:“岳父大人,小婿得罪了!”

“这岳父两个字,等到你打赢了我再叫吧!”老李将军曾是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立下战功无数,如今虽已年过五旬,但也称得上是老当益壮。而谢励亭虽立过几记战功,但就他刚才的表现,众人都不抱有太大希望,只是觉得惋惜,这长公主第一次的赐婚,看样的要白白打水漂了……

然而接下来的的比试,更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谢励亭赢了。虽然赢得有些悲壮,但是他还是赢了!因为刚才被长公主弄出来的小伤,在这一局中老李将军丝毫不手软,专攻他的小伤口,谢励亭最后也是靠这伤口诱敌深入,一击击中老李将军的命门。

“看来是我老李疏忽了!小伙子不错啊!”老李将军随手扔了手中的剑,走了过去,兴奋的拍了拍谢励亭的肩,朝二楼某个方向粗声道:“婉儿,爹爹给你找了个好夫婿!”

老李将军一个开心,便重重拍了他未来女婿的肩膀几下,显然,老李将军低估了这场比试的耗能和仓生给谢励亭带来的小伤口,这么一低估,谢励亭就受不了如此摧残,一个头晕便栽倒在一旁。小伤口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出殷红的鲜血。

“快!传太医!”老李将军一把抱起七尺有余的未来女婿,向台下冲去。

“谢大人不会有事吧?”皇帝问一旁的子瑶。

“回皇上,奴婢看他的伤口很浅,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多半是因为他刚刚剧烈运动的原因。不碍事的。”子瑶愣了愣,皇帝怎么知道她是学医理的?“况且长公主下手很有分寸,断不会伤了人。”

“她这些本事是跟谁学的?”皇帝从来没有和战氏的女子打过交道,不清楚她们的底细,只是粗粗从父皇那里了解到她们个个文武双全。只是这个“全”字并不能清晰的表达些什么。他想知道的是这个所谓的“全”到底是全到何种地步。

“当然是皇……”子瑶急忙刹住,改口道:“您的母后教的。”

“子瑶的身手可有阿生的好?”皇帝呷了口茶,继续问。

“奴婢哪能和公主比,公主从小天赋极高,先皇后教了什么,她就马上会了……奴婢只能跟在公主身边偷学个两三招防身用的。”子瑶摆摆手,笑嘻嘻道:“皇上都不知道,我们以前在东临的时候,先皇后每天……”猛然发现自己说的太多,子瑶直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皇帝听得明白,是东临呢……

“想不到先皇后武功竟是这般高强。”怀秋在一旁听了个大概,虽然觉得皇后有武功怪异了些但也能理解,战氏本来就是武将居多,出几个会习武的女子也并不为怪。

“呵呵……”皇帝在一旁笑开:“只可惜,她一点都未传授于朕。”皇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头。可怀秋却还是感到皇帝在微微发颤,眉目间流露出的一点不甘,让怀秋感到一丝丝冷意。

迎冬会结束的第四天,皇帝终于收到了来自仓生的第一封“战书”。至少,皇帝是这样认为的。

小米儿小心的将那锦帛递给张顺,跪在宣室殿中间,小声道:“长公主说,皇上,年近双十,登基三年有余,照理说应该早早的向东临下聘了。可怜先皇后去的突然,没有留下什么懿旨,这事就被耽搁下。如今,主子回了帝都,就一定要帮皇上张罗婚事。”见张顺将锦帛程于皇帝后,便继续道:“前些日子,主子秘密派人去了东临,和战家人取得了联络,将年满十四的未婚战氏女子都了解了透彻,最后觉得这位战十八小姐最具有皇后之资。”

皇帝望着锦帛上短短几字,怒火丛生,手握成拳。

战耳,年十六,品貌端庄,性温淑,乃皇后不二人选。

战耳?!那不是母亲的第十八个妹妹吗?仓生居然要他娶自己的亲姨母!这等乱伦之事怎可以搬上皇家的婚礼!

“你家主子还说了些什么?”小米儿听到上头传来低沉的声音,那种压抑感,让小米儿突生恐慌。

“主子还说,如果皇上也同意,那就趁早让礼部准备聘礼,此事不宜迟。”

“那如果朕不同意呢?”皇帝的声音很缓慢,眼神的冷意触目即见,连一旁的张顺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主子说,如果皇上不同意,就请皇上去未央宫坐坐,主子会告诉皇上娶这位战小姐的原因。”

“你家主子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呢。”皇帝冷笑一声,“也好,朕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说罢,站起身:“小顺子,摆驾!”

“皇上起驾!”张顺回了下拂尘,担心道:“皇上,您仔细脚下的路。”话还未完,皇帝已经大步走出了宣室殿。

帝都未央宫

皇帝赶到时,未央宫里正是一片热闹好景象。

“皇兄?你来了!”仓生立在未央宫前,一身红色裘皮大衣分外扎眼,只见她笑着对皇帝道:“椒房殿里已经空了许多年了,如今新主子快来了,臣妹让宫人们好好打扫个仔细呢。”

见她开门见山,皇帝也不转弯:“八字还没一撇呢,阿生就这么忙活起来了?”一旁的宫人诧异,长公主好像没有向皇帝行礼吧!

“哦?皇兄对那战氏不满意?”仓生挑了挑眉,“臣妹是挑了好久才选出一个才貌皆是上品的女子给皇兄呢。”

“朕总觉得有些欠妥。”皇帝冷眼看向仓生。

“臣妹就知道皇兄会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所以早早让子瑶替皇兄准备好了文书。”仓生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眸闪过一丝狡黠:“皇兄一定要仔细看这封信哦。”

皇帝接过信,只觉得那信轻如无物,应该纸张不多。

“您若看懂了这信,便会明白臣妹的苦心。”仓生笑道:“椒房殿空置多年,东西也不齐全,皇兄,早些让内务府的人置办一下吧。”

皇帝皱眉道:“朕会考虑考虑。”

“如此,再好不过了。”仓生不急不缓道:“今年这雪可要来的晚些,东临到帝都的官道可不好走啊。”

皇帝略略扫了一眼仓生,眼神滑过一抹闪电,冷冷开口:“朕还是先回宣室殿仔细研究研究这封信吧。”顿了顿,复又笑道:“但愿如阿生所言。”

“那臣妹就不送皇兄了。皇兄慢走。”仓生这才想起君臣之礼,半福身道:“恭送皇兄。”

片刻过后,子瑶在一旁捅了捅仓生“主子,皇帝已经走远了。”言下之意是您装作这幅样子

恭敬的样子给谁看啊。

“呵呵,”仓生笑着直起身,目送那远去的明黄身影,笑容越发的灿烂:仓容图啊仓容图,就你这缩手畏尾的性格还能当皇帝?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总觉得皇上此人当当盛世平安的君主还勉强可以,但是如果是如今大仓这般百孔千疮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子瑶随着仓生的目光看去,颇有感慨的发表。

“偏偏还一意孤行,扶持不着边际的沈家,居然让谢蓉告老还乡!”仓生盯着那一点时间太久,忽觉得眼睛有些疼痛,便转身,冷哼道:“他根本不知道,一旦打破王谢两家的平衡,这个王朝的大纲就会岌岌可危。”

“好在主子聪明!”子瑶笑道:“迎冬会这么一整,也算给王瑞敲敲警钟了!”

“希望是吧。”仓生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你瞧瞧我干的是什么,尽是些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长公主,你应该得谢谢皇上,他赐了您一块地呢!”子瑶从香囊中取出一颗丸子,放在仓生鼻下,接着道:“至少有个保障!将来可以去那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那还不是他那好大喜功的个性?”仓生嗅了嗅,讥讽道:“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这个皇兄有多么宝贝自己的妹妹似的。”

顿了顿,又无奈道:“他想把什么都做好,偏偏没有一样是拿的出手的!”

皇帝?看看如今朝堂上,格局混乱,乌烟瘴气。

哥哥?对唯一的妹妹用计用谋。

他是失败的。至少现在看来,没有一点可以证明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仓容图呵,仓容图,我给了你三年的机会,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如今,该是把这江山归还给真正主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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