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四回

京郊,有座行宫,名曰长春宫。

孝和长公主的孝期一过,皇帝立刻就下令让人将这座久置不用的行宫重新整修了一遍,顺带将长春宫改名为待归园。

用皇帝的话说:应景。

“宫装可熨烫好了?”

“步摇呢?”

“呀,花钿得是芙蓉模子的,谁让你拿了这个,赶紧换去!”

“里衣怎么是白色?说了是红色了!”

“佩环呢?佩环?要鸡血石的玉环!”

待归园中,宫人们虽是行色匆匆,但面上都是暗带喜色,纵是平日里干活不利索的小宫女又做错了事,老嬷嬷分身乏术,也无暇训斥,轻轻一笔带过。

“起了吗?”寝宫外,老嬷嬷压低着嗓子问。

“刚起。”小宫女点点头,然后又小声道:“贴身丫头伺候着,说不用我们。”

“是李嬷嬷吗?”寝宫的门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钻出个俊俏的小脸蛋。

“子瑶姑娘。”老嬷嬷回道:“正是老奴。”

“李嬷嬷,主子说了,她在皇陵简衣素食惯了,不愿意这么大张旗鼓,可否劳嬷嬷向宫里捎个信,让皇上别这般铺张了?”

会直接说皇帝铺张浪费的这天下,恐怕除了长公主也别无二人了。李嬷嬷心下一想,但面上却丝毫未变:

“子瑶姑娘,钦天监说的吉时快到了,已经来不及向宫里捎信了。”

正当子瑶面露难色之际,就听到寝宫深处传来女子微醺的声音:“既然如此,便按着你们的规矩办吧。”

李嬷嬷如得了大赦,立马福了福身,然后对廊外候了多时的小宫女们招了招手:“还不赶紧进去,伺候长公主更衣。”

宫女们在嬷嬷的一声令下,手捧饰物,如鱼贯入那座寝殿。

寝殿深处,木屐声缓缓传来。

众宫人急忙下跪行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木屐声停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女子懒懒的声音在暗处响起:“起吧。”

众人缓缓起身,视线渐渐上移,却最后只停留在那女子的下巴处。她们都知道眼前是什么人,是怎样的身份,便小心再小心的伺候着。

李嬷嬷见一切都以打点完毕,福身颔首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吉时已到。您,可要起驾?”

“主子,你还漏了一样东西。”身边的小丫头急急插了话。

“哦?”铜镜前的女子丝毫不恼小丫头,笑问道:“还有什么宝贝,藏到现在?”

李嬷嬷怔怔立在一旁。皇帝明明嘱咐再三,说是长公主性格阴晴难定,不宜接近,如今看她对婢女的态度……难道这三年在皇陵,让公主性格大变?

“难道您忘了?”子瑶从一个桃木小匣子里取出一对凤钗,在她高高盘起的发髻间轻轻插上。

“凤携珠?”她毫不在意的问。据闻这是她周岁时父皇命能工巧匠用了百日才打造的一幅凤钗,天下仅此一对。

“是啦,以前先皇后总是念叨说,要在您……”小丫头似忽然想起什么闭上了嘴,然后打了个哈哈,“总之这样就完美了。”

铜镜前的女子微微失神,随即颔首笑:“也算实现她的小小愿望了。”

李嬷嬷听不懂他们主仆二人的哑谜,却也不敢催促。只得耐心在一旁候着。

她直到那叫子瑶的小丫头的声音响起:“李嬷嬷,我们走吧。”这才回过神。

守在宫门外的太监见里面已准备完毕,接到李嬷嬷的指示,立马正了正身,醒了醒嗓子,亮声道:“长公主起驾!”

她缓缓起身,走到落地镜子前。

“战无双?”镜中人恍惚了片刻,忽的嘲讽笑道:“仓生呵。”

城墙上,年轻帝王一脸心事重重。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张顺奇怪的仰视着高台上的皇帝,觉得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若细看,还能瞧见额上密密的汗珠。难不成是见到亲妹子紧张的?张顺刚冒出这个想法,心中便有另一个声音将它反驳掉。

孝和长公主便是未央宫中被困了三年的女子,皇上为何要将长公主囚禁呢?

“张顺儿,你跟着朕有多久了?”

在张顺魂游之际,只听高台上,皇帝缓缓发问,张顺猛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向皇帝时,皇帝的表情被他脸前的十二串旒隐藏的相当好处,张顺无法猜到皇帝的心思只好属实回到:“十三载了。自皇上五岁起,奴才便在万岁身边伺候了。”

“十三年……这可不短啊。”皇帝轻轻嗤笑,复有回头,问道:“沈爱卿,你在朕身边有几载了?”

皇帝身后除了张顺这个总管外,还有一人,破例的站在他的身侧,这人便是当朝太尉,沈珂。

沈珂,苏城人士。年二十四,未婚,无子。是当下帝都除皇帝外最抢手的男人。

民间有戏言,一朝入宫门,不见君王见怀秋。

怀秋,是沈珂的表字。

“回皇上,三载。”沈大人素来说话简洁,从不拖泥带水,张顺第一次听见他与皇帝说话时吓了个半天,直到发现皇帝并不在意,也逐渐习惯了沈珂与皇帝的说话方式。只是,除了他,也没人敢这般直接。

“这可巧了,孝和离开朕也整三年呢。”皇帝说话没有太多的起伏,四平八稳的语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物。“如今,孝和回来了,这皇宫也该热闹起来了……”语气的末尾,竟是悲喜参半的感慨。

怀秋略皱眉,显然,他也注意到皇帝今日的反常。孝和应该是长公主的封号吧,说起自己的妹妹竟然一直用封号代替,想来这对兄妹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情深啊。

“对了,若素在哪呢?怎么不见她来。”

“家妹受元太妃之命,接驾长安门。”

“想必此刻公主銮驾已到了长安门,沈姑娘此刻正迎着公主呢。”太监就是负责把冷场炒热的作用。张顺怕皇上和沈怀秋的谈话会越来越冷,冻死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一枚小太监。

沈若素在长安门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还未到正午,好在太阳不是很猛,否则真该担心那些千金们体力不支倒下了。

一旁的女官倒是按耐不住的在一旁怯怯私语,若素本无心去管,却因这私语声太大,有几句也就漏到了她的耳朵里:“马上就要午时三刻了,千万别挑这个时辰来啊,多不吉利……”这边话还未完,那边,一群彩衣飘飘的宫人提着宫灯出现在她们的视线。

走在前头的太监终于见到了长安门,不禁嘘一口气,然后鼓足了劲,喊道:“孝和长公主到!”

“孝和长公主到!”

“孝和长公主到!”

从长安门,到德胜门,再到皇宫宫门……一层层,一座座,孝和长公主的名号响彻整个帝都。

在偏殿休息的皇帝忽然打了个激灵,然后露出那种讳莫如深的表情:“张顺儿,她还是来了。”

“皇上……”张顺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皇帝,此刻他的表情不该是这么阴冷,应该是欢喜,或者是激动。

她终于还是来了……无论是三年冷宫生活还是半路的伏击,都没有让她的脚步停下,仓生啊仓生,你终于要这么一意孤行的与我对抗了么。

十指紧握,骨节咯咯作响。

“皇上,该去铜雀台了。”张顺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瞎想,皇室的秘密知道的都是死人。他不能想,也不要想。

皇帝轻扫了他一眼,闷笑一声,便起身离开皇座。张顺急忙跟进,然后在皇帝身后急忙喊道:“摆驾,铜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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