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青草,将淡淡的清香送向远方。一只大蓝闪蝶在花丛中招摇过市,最后停留在躺在草地上发呆的人的鼻尖上。
眼前蓝色的翅膀扑闪扑闪地扇着,凤瑶回过神来,抬手将它挥去。凤琊的叹息声在耳边一圈一圈回荡着:“桑华……是个情种啊……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小瑶,他日你若是嫁了这么个夫婿,父王和我也就放心了……”
凤瑶用手枕着头躺在草地上望天,默默地回想着桑华的样子:黑衣,黑发,黑色的眼,始终暗藏着悲伤的笑容。
“是个令人心疼的人啊……”她喃喃着,闭上眼睛,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心底那点莫名的怒火。
金色的阳光隔着眼皮在眼球上规律地跳动,慢慢地让她才沉入了梦乡。因此她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空气中缓缓浮现出来,将手里拿着的花环轻轻地扣在她的头上。
摇曳的凤凰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凤瑶头上的,草地上的,都是一片黄澄澄的金色。
桑华坐在一边看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也开始变得迷茫起来——为什么,会对凤族这个小少主牵肠挂肚呢?
他也找不出答案。桑华皱皱眉头,起身拂去衣摆上的尘土,回了冥府。
冥府此刻正乱成一团,忘川河中怨灵突然暴动,冥主外出访友,冥府里权力最大的便是桑华了,然而鬼役们却悲哀地发现,他们的判官大人,再一次不见了踪影。
桑华看着眼前不复往昔阴森静谧的冥府,抬手揉了揉眉心,迈步往里走:“怎么回事,你们都在这儿吵什么呢?”
“桑大人、桑大人!”桑华手下的鬼役磕磕绊绊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桑大人,忘川河怨灵暴动了!”
“不过是怨灵暴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你们做什么这么惊慌?”他不满地皱眉。
“这、这次不一样,刚刚被关押在十八层的恶鬼也、也暴动了!”
冥府作为牢狱的地方共有十八层,层数越是高,受到的刑罚也就越重。而被关押在十八层的,都是生前为非作歹、十恶不赦,死后也无恶不作的厉鬼。
桑华的眉头越发紧蹙:“冥主大人呢?”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他出手镇压暴动的恶灵的么?
“冥主大人外出访友去了……”
“外出访友?”桑华冷笑,“哼,他还真是清闲!”
鬼役哆哆嗦嗦地问:“桑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黑白无常呢?”
“二位大人正在外执行任务。”
“留下一部分人手看守大殿和其余十七层,剩下的所有人去忘川河镇压怨灵,再派两个人出去找冥主大人和黑白无常回来。”
“是!”
快速地分配好众鬼的任务,桑华飞身前往第十八层。刚刚踏入半步,他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极为强烈的怨气和杀气的寒意迎面扑来。他皱了皱眉,抬脚面不改色地继续往里走。
“锵!”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从黑暗中飞出来,深深地扎进桑华身边的墙壁里。一个半阴不阳的声音“桀桀”地诡笑着响起:“桑大人~你再往前走一步,咱家就割掉你的命根子哦~”
桑华收回迈了一半的脚,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某个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有人告他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因此死后才被关押在第十八层。
桑华淡笑:“高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十八层呆得不舒坦了想换别的地方呆呆?我以为这里是最舒坦最适合您的呢。”
“呸!”高公公吐了一口痰,声音愈发尖锐,“舒坦?桑大人怎么不自己下来呆呆呢?也叫桑大人好好尝尝这烈火焚身的滋味!”
桑华不动声色,仍是淡淡地道:“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你生前十恶不赦,死后也只能来这里,待你什么时候偿还尽生前所犯罪过,自然便可去往轮回盘投胎转世。”
高公公大怒:“桑华!你!”顿了几秒,却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桑大人,你想不想知道,栖晴公主的去向?”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桑华猛地眯起眼睛,单手在虚空中一握,便听见对面的黑暗中传来高公公的哀嚎声。
慕栖晴永远是桑华心头的一块疤,剜不掉,也舍不得剜掉。
桑华收回手,冷笑着道:“自以为有点本事就敢在冥府里作威作福?高德俅,我告诉你,这里是冥府,还轮不到你来翻江倒海!”
“桑华!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我咒你永世孤独,痛失所爱!”
桑华反手在十八层内又布下了一层结界,身后,高公公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一圈圈回荡着,撞击在耳膜之上。他脚步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等他来到忘川河边,暴动的怨灵已经被众鬼役合力镇压下去了。他看了看垂手站在河边等待下一道命令的鬼役们,神色稍显柔和道:“大家辛苦了,都回去各司其职吧。”
众鬼役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各自散去了。黑白无常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桑大人可是最近有什么喜事?话说的比以前多了啊。”
桑华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你们很闲?”
黑白无常讪笑着把头缩了回去:“忙、忙,我们很忙!”说罢,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他独自站在那儿,望着河水若有所思——他总觉得,空气中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气息,慕栖晴的气息。
“哟,桑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冥主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桑华转身,对着他行礼:“冥主大人。”
冥主摆摆手:“行了行了,别总摆这套虚礼了,起来吧。”
桑华掸掸衣角起身,问:“冥主大人从何处归来?”
冥主笑眯眯:“故友之处。”
“哦。”桑华淡淡点头,“方才十八层的恶鬼高德俅、忘川河怨灵同时暴动,属下与众人已将其镇压。”
“很好。”冥主拍拍他的肩,以示嘉许。
“那属下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冥主心情很好地在忘川河边坐下,随手扯落河边的曼珠沙华花瓣扔向因他的到来而风平浪静的河水之中。
“当日于属下之后故去的,应当有一位女子——慕国公主慕栖晴,为何属下来这里时并未见到她?”
“慕栖晴?”冥主手上动作不停,“本座记得她,她去投胎了。”
“是么?”桑华眯了眯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为何属下未曾找到记载着她与属下阳寿几何的那本生死簿?”
“这个啊,”冥主露出一副不像是作伪的苦恼表情,“你来之前冥府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都烧得七零八落,本座绞尽脑汁才复原出一小部分生死簿,其余的大部分都要重新做。说到这个本座也苦恼得很,若天帝问起来,本座还不知应当怎样应答,唉。”
桑华默默地点头,冥府中生死簿大量毁坏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冥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了,本座回内殿了,本座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
桑华没有回答他。他目送着冥主的身影愈来愈小,垂眸继续思索刚刚想到的问题——在恶鬼与怨灵同时暴动的时候,那实力仅次于冥主的十殿阎罗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