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华回到冥府，便看见冥主坐在那儿等他，面前摆了一杯冷掉的茶。

见他回来，冥主慢悠悠地抿了口茶，道：“你们谈得可真久。”

“怎敢劳您大驾，亲自等我。”桑华面无表情地回头吩咐手下的鬼役道，“去给冥主大人沏壶热茶。”

“是。”鬼役恭恭敬敬地点头退下。

冥主笑：“怎么，你对本座不满？”

“不敢。”

冥主用指尖敲着冰冷的桌面，淡淡道：“你应该清楚本座坐在这里的原因。”

桑华冷笑。他清楚，他当然清楚。

“别忘了当初本座和你说的话——进冥府，你要做到无情无义。”

他冷哼：“您请把心放回胸膛里，桑华自然不会有失公正。”

冥主眯了眯眼睛，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茶杯放回到桌面上：“那就好。”说罢，起身拂袖离开。

桑华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鬼役怯怯地凑上前来：“桑大人，茶。”

他回神：“嗯，放这儿吧，你把桌子收拾一下。”

“是。”鬼役将桌子上的茶杯拿起来，骇然发现桌面上陷下去一个深深的坑。

桑华也看见了，他冷笑一声，未作理会。

【凤族，凤凰山】

凤凰花在灿烂的阳光中尽情开放，随着拂过的清风而扭动腰肢。

凤瑶仰躺在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上一下地动辄：“王兄，你知不知道桑华？”

坐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哥哥凤琊，凤族下一任的王。

凤琊想了想，问道：“可是冥府那位不苟言笑的判官？”

“嗯。”凤瑶觉得他一点也不不苟言笑，“你知道……嗯……他妻子的事么？”

“知道。小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好奇，王兄给我讲讲。”

凤琊也躺下来，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啊，可长得很……”

当年，慕国公主慕栖晴是北方的第一美人，生性豪爽，可惜就是少时顽劣，误食了不少带毒的野果和草药，毒素沉积，只能定期服用其它的毒药来压制体内的毒发作。

而负责医治慕栖晴的，则是当时尚为凡人的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毒医桑华。

他们的开始，也同其他很多人一样——寒来暑往，不觉间情根深种，开花结果。

只是谁都没有预测到未来，桑华也是。

年轻的公主还是改不了幼时那顽劣的性子，背着她的父王，背着爱她的桑华，孤身一人去了北境最为神秘的国度——巫国

她在巫国一路游玩，然后仗着自己有些许武功，胆大包天地闯进巫国的皇宫，最后被巫皇亲自拿下。

慕栖晴失踪了，慕皇和桑华急得眼睛都红了。慕皇派出军队去寻找他的爱女，桑华也动用了自己的一切人脉去找慕栖晴。最后，桑华这边的人在巫国的一片小竹林内发现了疯疯癫癫的慕栖晴。

她指着天，口中含含糊糊地喊着：“桑华，你看！你看！好多星星啊！它们在和我说话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未等笑完脸色就一变，竟又呜呜大哭起来，“桑华！桑华！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呜呜呜呜……”

人们面面相觑。桑华俯身将仍在不停地手舞足蹈的慕栖晴抱在怀里：“阿晴，我们回去……”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和难过。

回到慕国以后，桑华费尽心思想要解掉慕栖晴身上的巫术，却始终无法将她医好。走投无路的桑华一路快马加鞭赶去了巫国，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骄傲跪在巫皇面前求他救她。巫皇却一摊手：“对不起，桑公子，本皇也不会解这巫术。”

桑华又回到慕国，心灰意冷，只终日坐在慕栖晴身边看着她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般哭哭笑笑。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维持多久，桑华已经甘于现状，慕皇却不能接受自己一直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宝贝女儿变成这样。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源于桑华！

他将桑华叫到自己面前，道：“本皇原本看晴儿喜欢你喜欢得紧，便想找个良辰吉日把女儿下嫁于你。却没想到，因为你，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桑华的鼻梁上去，“桑华，是本皇错信于人！晴儿变成这副模样，你却不管不顾，甚至出去花天酒地！既然如此，今日你便醉死在这里吧！”

他愤怒地将手一挥，指向桌子上玲珑剔透的酒杯。桑华知道，那是杯鸩酒。他没有解释说慕栖晴是因为贪玩才会变得如此，也没有说他不是花天酒地，而是借酒消愁。他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走向桌边，拿起那杯酒，抬头，一饮而尽。

疼痛席卷了全身，长年与毒物接触的身体其实早已百毒不侵，只是却也挡不住他一心求死的决绝。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桑华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一片血红。他能感觉到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和嘴巴里冒出。

“桑华！桑华！慕千楼，你敢杀他、你敢杀他！我杀了你——”

熟悉的声音戛然而止，桑华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慕栖晴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他送她的那支金步摇，一柄尖刀透胸而过。

“阿……晴……”

或许这样也好，黄泉路上，他们也还是一对儿。桑华这样想着，意识慢慢沉到了黑暗之中。

他最后听到的，是慕皇撕心裂肺的吼声：“晴儿——！！！”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故事已说完，往事早已成空，唯余凤琊的声音幽幽回荡。凤瑶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真是……”

“有些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凤琊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

凤瑶点点头：“我知道。”

她想起桑华说她像慕栖晴——到底是哪里像呢？这双眼，还是这张脸？

凤瑶隐隐地有些不高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桑华凭什么把她凤瑶当成一个死人来看！

她凤瑶可是堂堂凤族公主，是一族之将，难道不比那个没用的人族公主强？

凤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无奈地笑笑。

他这耿直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