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华最近越发喜欢往妖界的凤族跑了，无论是闲暇时还是公务缠身时。

冥府里最近悄悄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找不到判官大人，那么去妖界凤族晃上那么一晃，你保准能找到他。

桑华听说了，笑而不语，一转身照旧往凤族那边去。

凤瑶最近总觉得有人在偷窥她，而当她转身去看时，身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凤瑶对此感到很苦恼，于是她去找了父王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凤族的王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凤瑶道：“瑶儿，明天你这样做……”

凤瑶一边听一边点头，笑着说：“父王，您这方法太好了！”

第二天的时候，凤瑶起床梳洗好之后就去后院练剑，很快，那种有人偷窥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神色如常，眼睛却微微地向旁边偏了一偏，她看见锦簇的花团后有一小块黑色的衣角静悄悄地铺在地上。凤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又慢慢地把目光摆正。

她猛地抬剑斜刺过去，斩落一大片凤凰花。凤瑶大喝：“谁？！”

黑衣的男人显然始料未及，匆忙退后几步，一个旋身便消失在了她面前。他闪得速度太快，凤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眼尖的她还是看清了他发间勾着一支细杆的狼毫。

判官笔。

凤瑶眯起一双丹凤眼：他是冥府的人？

回到王帐简单地跟自己的父王说了一下，她只身前往冥府。

黄泉路，三生石，奈何桥，端着一碗孟婆汤的孟婆眉宇间尽是讶异：“姑娘你是跳脱轮回往生之人，却为何来此？”

手持长剑的凤瑶一身红衣目不斜视地与孟婆擦肩而过，口中吐出两个字：“寻人。”

“凤瑶姑娘所寻何人？”黑衣的冥主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指尖捻着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

凤瑶停下步子，眼微眯：“冥主？”

他颔首：“正是本座。”

“我所寻之人，发间勾着判官笔，请问他可是冥府的判官？”

冥主沉吟：“凤瑶姑娘所说，正是我座下判官桑华。不知凤瑶姑娘寻他何事？”

凤瑶对他作了个揖：“还请您带我去见他，至于何事，不劳您费心。”

冥主笑容有些无奈：“既如此，本座叫他来。”

他将挂在腰间的血色玉箫取下来，吹出几个悠长的音。很快，一个黑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二人面前。

桑华对着冥主单膝跪下：“冥主大人。”

“嗯，起来吧。”他抬了抬手，示意桑华起来，“凤瑶姑娘找你有事，你和她说吧，本座先回来了。”

冥主转身离开，临走前他看了桑华一眼，颇有深意。桑华默默地看回去，波澜不惊。冥主哼笑一声，身形渐渐隐去。桑华站在原地，脸上无悲无喜，一片寂然。

忘川河水翻腾不息，河中的怨灵“桀桀”地鬼笑着：“下来啊，下来啊……”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阴风中摇摆不定，桑华和凤瑶沉默地对立着。

“不知凤瑶少主寻在下是为何事？”桑华先开了口，乌黑的眼眸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凤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开门见山地问道：“近日在我凤族偷窥我的可是你？”

桑华也不否认，落落大方地承认：“是我。”

凤瑶目的：“有何目的？”

桑华笑：“在下仰慕凤瑶少主风姿，一时情不能抑，方做出此举，还望您不要计较。”

“我有什么风姿可让你仰慕的？”

“凤瑶少主倾城倾国，更难得的是……”桑华轻轻一笑，“您还是一位巾帼英雄。”

她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笑而不语，冲她伸出手。

凤瑶警惕地退后一步：“做什么？”

桑华道：“冥府阴冷，我们不如去人间喝杯茶？”

“我凤族也有好茶。”凤瑶并不领情。

桑华负手，望向黄泉路的另一端——从那里出去，便可到达人间。他轻声道：“此时应是人间的三月，桃花定都开了。”

凤瑶有些弄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却又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无奈道：“算了，走吧，去人间。”

桑华在她身后笑，没有声音，她却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

人间三月，花满一城。

花城是名副其实的花城。此时正是桃花最美的时候，远远望去，一片嫣然的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美如壁上画。

桑华领着凤瑶进了城中最大的茶楼花满楼，回头对小二道：“小二哥，麻烦来一壶碧螺春。”

二人在窗边坐定，桑华伸手虚扶着那枝斜斜开进窗棂的桃花，久久未曾言语。

小二将茶送上来，凤瑶提起茶壶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茶：“喂，说话。”

桑华回神，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放下茶杯，神情仍有些恍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他用手比量了一下，弯起嘴角，“你在那儿放风筝，凤凰样子的风筝。结果你放着放着就把它放没了，线断了都不知道，拿着个光秃秃的线轴乐呵呵地跑回去找你父王。”

凤瑶听着，脸上浮现出惊诧之色。

“等我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和人作战。你那个样子很美，英姿飒爽，像极了我的妻子。”桑华说着，眼中一片悲戚。

她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他浑然不觉：“我看到了。”

凤瑶用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踌躇着问：“你刚刚说……你的妻子？”

“嗯。她是慕国的公主，很漂亮，性格和你也极为相似。可惜后来她中了巫术，疯了，被侍卫失手杀死了。”

桑华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凤瑶这才发现他竟然哭了。不过他很快就拭去了眼泪，脸上微微地带了点笑意：“让凤瑶姑娘见笑了，天色已晚，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凤瑶看着他苍白的笑容，心里隐隐地有些难受，便没有拒绝：“嗯。”

于是桑华就一路把她送回了凤族，凤瑶挥挥手跟他告别，转身往王帐里走去。

绚烂的凤凰花在她身后随着微风摇曳，恍惚间，桑华看见小小的女孩在花间牵着风筝奔跑的样子。

轻风吹起桑华发上墨黑的发带，不时拍打着他的脸颊。他站在凤族的边界上，遥遥望着那个淹没在凤凰花中的身影，突然轻轻笑起来。

原来一眨眼，就已过了好多好多年。

似是故人来——只是，终究不是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