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满目的红,带着灼人的热度。
这种红,像是天边的霞云,又像是炉里的碳火。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又害怕伤了自己。
这种迷人又危险的红,方八角此生,是第二次见。
记得第一次见时,他刚刚二十岁,正是心高气傲,喜欢惹是生非的年纪。
几乎每一天,方八角都会领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城里边晃来晃去,他喜欢备受瞩目的感觉。
那会儿在城东门口,有个卖茶叶的老汉。
老汉虽然是皱皱巴巴的,但他却有个十分水灵的女儿,据说是老来得女,宝贝的不得了。
每天的正午时分,小姑娘都会跑来送饭,顺便再帮老父亲盯上一会儿摊子。
借着买茶叶的由头,方八角逗了逗小姑娘。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险些把卖茶叶的老汉,给气出个好歹来。
逗弄完小姑娘,在方八角志得意满,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
一片巨大的阴影,突然闯入他的眼帘。
那是个腰挎玉鞘长剑,浑身是血的男人。
一头散乱的长发,混合了凝固的血痂,打着缕,洋洋洒洒。
在他的右肩上,扛着一条十丈多长的怪物,蛇身,蚕腹,鹰爪,鱼鳞,还有一对小的可怜的鹿角。
那是一头刚刚化龙的蛟!
——
须臾之间,那人便从城门口进了城。
红!
刺眼的红!
从那条龙尸上,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下。
它,红的如同在黑夜里,猛烈喷发的火山。毁灭性的危险,与罂粟般的妖娆,在此时此刻融为一体。
所有胆敢正视它的人,都将被这红色刺痛双目,以示惩戒。
在这条美丽与狰狞并存的龙尸下,那个一脸漠然的男人,反倒成了最大的亮点。
“嗞!”
从龙尸上慢慢滑落的血,滴在金刚石制成的地板上,就好像一勺子沸腾的油,泼进了雪堆里。
无坚不摧的金刚石,立马变得坑坑洼洼。
反观那个扛着龙尸的男人,无论有多少滚烫的龙血,滴在他的肩膀上,最多只能烧穿一层衣服。
这是个强者。
这才是身为一个强者,应有的姿态。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也许只是孤身一人,但却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让人无法忽视。
…
直到这个人扛着龙尸,一路消失在视线里,有目共睹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有人激动的脸色通红,非要收了摊子,找人喝上几杯。
也有人在四处打听,想要结识一番。
就连从事城池修缮的匠人,也不得闲,金刚石地板的更换,可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这件事,沸沸扬扬的传了半个月,越传越离谱。
最终,还是由尤家的掌门人,尤空竹出面辟了谣。原来这位敢孤身屠龙的猛人,正是尤家的二老爷,尤揽山。
据说先前有位兵器大家,曾经向尤揽山夸下海口。
只要尤揽山能屠了千霖峰下,聚水潭中的那头恶蛟,就将家中世代相传的宝剑赠送于他。
为了能得到那把神兵利器,尤揽山在一个月前,就上了千霖峰。
千霖峰上他昼伏夜出,一待就是二十多天,只为能摸索出那头蛟龙的习性和弱点。
在这期间,尤揽山唯恐惊动蛟龙,一直都不曾使用明火,每日只靠林间的野果充饥。
直到三天前,他才瞅准了机会,突然暴起,一刀捅穿了蛟龙的眼睛。
虽说对龙族的肉身之强,早有耳闻,但这雷霆一击,瞄准的是最脆弱的眼球。
尽管如此,这把千挑万选的宝刀,竟也断成了两截。
无奈,赤手空拳的尤揽山,面对此时此刻暴怒的蛟龙,只能够迎难而上。
这一斗,就是两天两夜。
直到尤揽山的左手,被蛟龙用尾巴砸断,这场缠斗,才进入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困兽之斗,没有任何退路,胜者生败者亡。
当失血昏迷的尤揽山,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唯一能动的右手,正握着一根被折断的龙爪。
这根锋利无匹的爪子,插在了蛟龙的逆鳞上。
这一击有如神助,不但伤了恶蛟的逆鳞,连藏在逆鳞下的妖丹,也被打了个粉碎。
重伤脱力的尤揽山,在聚水潭待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扛着尤在滴血的龙尸,取回宝剑进了城。
——
自那天城门一别之后,方八角的朋友们,就觉得他越来越孤僻了。话少了很多,人也没以前风趣了。
慢慢地,方八角转了性,不再跟着这些人胡作非为。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溜走,在没有任何人的督促下,他的衣食住行,竟然都变得极有规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也没了往日的锦衣华服,再也没了往日的千金买笑,列鼎而食。
方八角一身白衣,请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到家中常住。他们整日聚在一起,共同探讨修行难题,九州异事。
这个自打生下来,就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似乎也有了努力的目标。
他这突然间的转变,几乎让方家老爷喜极而泣。看着儿子因为努力修行,身体变得越来越好,举止间也越来越有气魄。
方家老爷跟方老夫人,从此每天都乐得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