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执子之手(下)
第三十一章 执子之手(下)

“良辰,你可算回来了!”

沈良辰听到说话声原本呆滞的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他诧异的看了看四周,他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在伤心恍惚之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与其说是走回来不如说是飘回来的更加确切,那胸口深深的钝痛早已麻痹其他任何地方的知觉了。

他晃晃悠悠的刚走进后厅的大门,沈仪君便一脸焦急的冲过来,却在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脸上焦急的神情却随之淡定了下来。

“你见到月谣了是不是?”沈仪君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穆月谣的去向…

今日一早,她领着众人送完龙诀回来,想起穆月谣在知道龙诀要离开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龙诀的房中未曾出来,不难想象对于龙诀的离开她是怎样的不舍。

本来,她是准备进房去安慰一下那伤心的孩子一番的,谁知道,她推开房门却并未见到穆月谣的影子,连带不见的还有一些龙诀平日里的日用品…

见到此情此景的时候,沈仪君心中早已有数了。

沈良辰怔怔的抬头看了一眼沈仪君,眼神茫然,且答非所问的喃喃说道:“我逼着他离开月儿,天真的以为他走了月儿定然就是我的。不曾想,自从他答应离开的那刻起,我的良心便倍受煎熬,对他的愧疚整日整夜的折磨着我,反而让我再没有了坦然追求月儿的勇气,如今,月儿追随他去了,我心头虽有千万分的不舍,可那种愧疚的负累却消失了,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沈仪君一直不发一言的听着沈良辰说这些话,她看着眼中蓄泪的儿子,疼惜的替他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口中词穷,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娘亲!”沈良辰有些失控的抓着沈仪君的双臂,音量比之前的喃喃之声提高许多,“月儿当真是他的,连我的心都不允许我去与他争夺,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说到最后,他竟是呜咽的将整句话讲完的。

“良辰…你别这样!”沈仪君从未看过自己的儿子这样失态,她心疼的紧紧抱住他,眼泪顺着脸颊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一直成熟稳重,从容理智的模样,让她以为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变故,他都会那般镇定自若的面对。原来,不是这样的,他也有脆弱到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也有伤心到流泪痛哭的时候。

她轻轻抚拍着他的背,哽着声劝他:“良辰,我是你的娘亲,你是一点一点在我眼中慢慢长大的,你的心事就算隐藏再深娘亲也是能一眼明了的,我又怎会不知你爱月谣有多深,有多久呢?可是孩子,这世间虽有许多原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却唯独这情字是无论怎样也勉强不来的,而最能折磨人的却偏偏也是这个字,你若一日不肯打消这勉强的念头,这折磨便会如影随形,你让娘亲何以忍心见你如此啊!”

沈良辰对自己的娘亲一向孝顺,几时见过她如此伤心流泪的模样?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痛苦,但此刻也是极力忍住了悲伤,止住了眼泪。

他平复了片刻,面上带着勉强的笑用来宽慰沈仪君,他放开沈仪君的怀抱,拽起袖子为沈仪君擦了擦眼泪,也顺便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用力吁一口郁气,真心实意的劝道:“娘亲,不必为我难过,我就是舍不得月儿,发泄过就没事了。在回来的路上有些事我已经想明白了许多,其实我输给白衣一点都不冤,我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多爱多爱月儿,却为了能够拥有她自私的阻拦她去寻求她所渴望的幸福,可是白衣只为了月儿能够自在快意的活着便可以忍受着可能是终生的孤独而远离她。这样一个用尽全力爱着月儿的人,月儿跟着他怎么可能不幸福?只要月儿觉得幸福,我慢慢的也就释然了。”

沈仪君认真的看着沈良辰,半信半疑的问:“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沈良辰无比认真的点点头,含泪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明亮,“当然,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要月儿幸福我就心甘情愿的放弃。但是…”他目光突然一凛,陡然转了话锋,“若有朝一日,月儿真的后悔了,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带她离开的,白衣不能给他幸福我就没必要再顾念朋友情义!”

沈仪君怔怔的看了沈良辰许久,他眼中的坚定让她冷不防的瑟缩了一下,她的心绪顷刻变得一片凌乱…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龙诀斜眼睨着那个躺在马车里睫毛抖个不停的某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么拙劣的演技她装着不累倒把他看累了。

穆月谣一听龙诀这话,心中虽懊恼不已但也不得不睁开双眼。她躺着也不着急起身,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定定的直瞪着龙诀。

“我已经决定带你回王府了!”龙诀看似靠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却能感觉到某人“凄婉哀怨”的目光。

龙诀话音还未落全,一只臂膀突然被抓住,力道之大让他瞬间难以招架。

“嘶…”

“嘶…”

两人同时发出吃痛的轻呼。

龙诀本是一脸恼色,但看到穆月谣因动作过大扯到后背的伤口,疼痛难忍的样子,满腔的怜惜不舍又不受控制的泛滥开来。

穆月谣无暇顾及后背火辣辣的痛楚,仍是急切切的紧抓着龙诀的手臂不放,“你是说真的吧?君子一言可是驷马难追的!”

龙诀拨开她的双手,表情又严肃起来,“是真的,但是我带你回王府只是让你试住。”

“试住?”穆月谣一脸的迷惑,听不懂这试住是什么个意思。

她一时心急,将整个脸凑到龙诀面前,希望龙诀更加详细的说个明白,却没发觉这样的姿势会让两人看起来很是暧昧。龙诀不是如她一般粗枝大叶的人。起初是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一脸惊愕,而后便尴尬的向后倾了倾身子,却没料到他向后挪一寸,面前的人便紧跟三寸,距离不仅没被拉远反而越加的亲近了。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的热。在没被穆月谣发现他脸红之前,只得板起面孔,指指她身后的地方不自然的说道:“你…你先坐好了!”

“哦…”穆月谣不觉有他,乖乖的坐到了龙诀所指的地方。

“再远一些…”

他脸上的温度仍在不断上升,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抬起袖子遮掩。

穆月谣见此情景,她的脸也唰的一下红了,红得像煮熟的龙虾。

她偷偷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没有异味啊!虽然因为受伤有段日子没洗澡,但沈仪君每天都有给她擦身体啊,应该不会有不好闻的味道吧?可是,再看看龙诀一手掩鼻一手挥赶她外加一脸嫌恶的表情,这明明就是嫌弃她有味道嘛!

即便不好闻也不必做到这样吧?他曾今因为沈美景是女子而不忍拒绝与她编舞,那她呢,她就不是女子了,忍一忍又不会死!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所剩不多的地方,委屈的扁扁嘴,终是不情不愿的向后挪了挪。

看她离得自己够远了,龙诀脸上这才稍微降了热度,他放下袖子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方才说的试住,期限是为一年,意思是:你可以与我一同回去,但是,既然回了王府,那皇室的一切规矩礼仪,繁文缛节你都得遵守,若这一年之内你在王府的表现不得我心,我随时可以赶你走。所以,你要好好想清楚!”

“那要是过了一年呢?”穆月谣眼睛一亮,将刚才的不快快速的抛诸脑后,喜色染上眉梢。

龙诀抬眼看着她娇媚如花的笑靥,似承诺一般的告诉她:“那你便可以保护我一辈子!”

穆月谣一时之间内心的喜悦不知该如何的发泄出来,只是不停的傻笑,笑过之后又纳闷不解,“你之前那么坚决,怎么就一下子想开了呢?”

龙诀见她如此高兴的样子,心里的某些顾虑也暂时被搁置一边,跟着她一起欢快起来。他伸手打起窗边的帘子,指着外边笑道:“你得谢谢午阳,要不是他替你说情,我才不会同意带你这个惹祸精一起回去。”

穆月谣快速趴到车窗口,冲外面马上凛眉冷颜的男子抱拳喊道:“月谣多谢秦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龙诀闻言,皱眉抚额!他决定,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等她伤好了就送她去读书,这样下去,她这个靖王妃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秦午阳忍了忍笑意,面色不改,在马上回了穆月谣一礼,说:“严重了!王妃的称呼属下惶恐,还是同二爷一样叫午阳吧?”

穆月谣笑容更添灿烂,也不推辞,立马爽快的唤了一声,“午阳!”

秦午阳扯了扯嘴角,颔首算是答应了。

龙诀笑看着两人的对话,想起之前穆月谣昏迷之时秦午阳说过的话…

“二爷怕的是王妃被宫闱困住终身一世不得自在,若是王妃愿意为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而甘心被困,不以为苦反觉幸福,二爷此刻硬逼着王妃离开,虽说为她着想却是好心做了一件甚是残忍的坏事。”

龙诀用手轻轻擦拭昏在怀中人脸上沾到的黄土污渍,心中的不舍通过指尖流连在她的脸庞,“万一,万一日后她后悔了该如何是好?”

秦午阳凝视龙诀怀中的人,勾唇含笑,“若她真的后悔了,那时不用二爷发话她自己也会走的,这不正是二爷要的结果么?”

龙诀回转思绪,盯着独自在那翻着巨大包袱的穆月谣出神!她会后悔吗?他盼她后悔,却又有一些背道而驰的希冀。

他终是忍不住轻声叹息,对那人说道:“穆月谣,你现在还小,并不知道有些东西的可贵,我只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为什么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偏偏要让我为难呢?”

穆月谣不妨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愣,假装一脸无知,没心没肺的调笑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你认为重要的就是我看重的?说不定我看重的是我们之间的情谊呢!”

这句话看似调侃却实实在在是她的心里话!

在追他的路上,她心急如焚的抄着崎岖难走的小路,生怕彼此错过再无相逢之日。那个时候,她脑中的思绪出奇的条理清晰,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不计后果的用那些虚假的江湖经历诱他出府,而此刻又为何不顾一切的随他步入牢笼一般的深宫重围。

她只是不甘,不甘与他就此别过,不甘他们之间的缘分就此完结,更不甘心从此与他再无交集!

“你包袱里都装了些什么,那么重?把你后背的伤口都摩开了。”龙诀有意转移话题。

穆月谣也不在意,她早就想得够清楚:即使他不喜欢她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要能日日陪着他,看到他,她便觉得这样的结局就是圆满的。

她兴高采烈的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件件的物什跟龙诀介绍开了…

马车队伍在绿意盎然的路上不紧不慢的前行,终究是一步步的远离了这个令人留恋痴迷的江南水城…

“这个水注你不是说很喜欢吗,我就顺手给你拿来了!”

“……”

“还有这幅画,你不是说很是欣赏这种洒脱不羁的作画风格吗,我也顺手带过来了。”

“……”

“还有这个雕花笔架,你不是说做工精致吗,我也就顺手塞包袱里了。”

“还有这个…”

“穆月谣?”久不出声的龙诀终于忍无可忍的开腔了。

“嗯?”

“我想…把你带走,算不算是为万花楼做了一件好事?”

原来还是喋喋不休的某人终于没了声息…

一直在外偷听的秦午阳再也控制不住,浓浓的笑意在面上慢慢晕了开来,他扬着唇,点着头,很是赞同龙诀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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