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么？”今日一早，陆文就来说陆小姐邀她一起品茶，说的好风雅，可是两人关系不温不热，她也懂陆小姐对齐知茗的小心思，断然不会只是品茶这般简单，指不定还让她品砒霜呢。

陆小姐沏了一壶熙香茗，坐在茶香袅袅里，冲凤恒月递来一个贤惠的笑容，“能有何事，就是找姑娘喝喝茶，谈谈心。”

不得不说，因为快活楼那晚的事情，她一直对她心存偏见。叫她来跟她谈心？她跟她有什么好谈的。表面上还是笑笑说，“是吗，那小女子可是荣幸了。”

陆小姐将茶沏好后，端起一碗，抿口细细品味，“熙香茗是熙州特产的茶叶，对于生活环境是极其挑剔的，种此茶唯有熙江之水润养，方才结得饱满茶叶，泡成茶才香醇浓郁，品茶人唯耐着性子品，方才回味无穷。”

凤恒月对茶礼一窍不通，只能嘿嘿附和。

她又自顾自说，“知茗最爱的便是这种茶，每日清晨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要喝一杯清茶润喉。”

他有这个习惯？凤恒月回忆着和他共处的点点滴滴，似乎捕捉不到这个细节，蓦然又想起，他起床时她又怎会见着呢？他的饮食起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料理到吧。想到这里，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酸楚，她明明知道这个陆小姐是故意的。

“知茗的性子淡雅闲静，正如这熙香茗，他名字中的“茗”字也是取自这意。”

凤恒月头一回听说他的名字还有这般含义，杵着脑袋竟也听得出神，陆小姐忽然不继续了，凤恒月看她，她正望着手中端卧的茶出神。

沉寂半晌，她又说“这熙香茗乃茶中佼佼，似腊梅般孤傲，散发独有清香，蚊虫都惧之。他从小就是人中龙凤，从来不会为任何事、人所折服。没有人能够让他倾尽所有，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

凤恒月听着她话里的隐喻，心中固然是涨涩。她知道陆小姐是想有意贬谪他，想让她去猜疑，想让他们的情感丛生裂缝，她没那么愚蠢。凤恒月端起茶杯，抿开，说“每个人品味的方式不同，得到的滋味就不同，小姐是以常人的姿态品味，就尝到常人所品得的滋味，而我非常人，所以便是别番滋味了。”

即然她喜欢打哑谜，就陪她玩玩。凤恒月用常人与非常人将两人与齐知茗的关系明明白白的摊开，你于他而言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她对他的重要性绝非一般。

陆小姐的本就苍白的面色又浅淡了几分，映着她纤弱娇美的五官，衬得姿态楚楚。她宛然轻笑，似乎没有听见凤恒月的话，她说“我曾是与他一起长大，按照常人所言便是青梅竹马罢。他仅长我三岁，却全然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生活。长我五岁的哥哥带我去逛庙会，跟我玩游戏时，我总能在门后看见他伏案用功的身影，明明他做的很好，什么都很优秀，爹爹都夸他，都骂哥哥不成器。他的爹爹还要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用藤鞭抽打他，他小小的身子布满了血淋淋的鞭迹，姑姑跟他上药时，明明就很疼，可他还是握着我的手安慰我说不疼。再后来，他爹爹去世了，我们都以为他的魔鬼生涯可以结束了，他却越发忙碌起来，整日连面都少见。”

“有一日，一户人家娶媳妇，我看着新娘子，那般美丽，心生羡艳，就对他说‘知茗哥哥，我也要当你的新娘子。’他微笑着回答我‘好’。虽然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我却认定了将来长大要嫁给他。二八年华是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年纪，在这一年，他的情窦初开，我应该感到庆幸，我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说等我过了十八岁，他就娶我，让我做人世间最美的新娘。”

凤恒月听得心里窝火，努力平复自己想要将茶泼到她身上的冲动。她看见陆小姐的脸上陈杂这各种各样的情绪，这恐怕是她见过最冗杂的表情，悲伤，喜悦，憧憬，黯然，失落，幸福，怨恨……明明这是很幸福的一段回忆，凤恒月倒是生出了疑惑。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仍旧是每日早出晚归，但是我只要觉得能见到他就是幸福的，每日造成我为他备茶，晚上替他做宵夜。我甚至偷偷去准备新人的衣妆，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一切都是幸福的希翼不是么。待到我十八岁时的生日宴，他为我定下全熙州最大的酒楼，宴请各色我认都不认得的人，我不管，我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只要过了十八岁可以嫁给他。那时天真如我，我真的相信我会嫁给他，为他生个娃娃，跟他长相厮守一辈子。我的确在十八岁不日之后便成亲了，而夫婿，则是当今圣上。”

凤恒月始料未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有变故的，不然她就是齐知茗的夫人了。可是这变故，真让她不知所以。她嫁给了皇上，又与齐知茗所交好，凤恒月心中一怔，昔日同凤恒琦来熙州，便是为了当朝静妃娘娘卢萍嫣。

可是她姓陆……人多嘴杂，她与她不过尔尔相逢，断然是不能用真名的。

“你为什么会嫁给皇上？莫非是你姿色动人，被皇上看中了？”

卢萍嫣失笑，看着凤恒月，“你还真是单纯呢……“

“是他亲手将我送给皇上的。”

她看着卢萍嫣的眼泪先是含蓄的淌下一滴，然后如春日不定性的大雨，倾盆泼下，她的眼里徜徉着静寂的绝望。

被自己最爱的人，奉上自己予他人怀中。

这该有多绝望。

她的意志恍惚，她不会听信卢萍嫣的谗言，但是内心深处却有某处开始动摇，她很同情她，一种似乎能够设身处地的怜悯。

“或许他是逼不得已呢。”

卢萍嫣止住泪水，化开笑意，她梨花带雨的笑容，为她的娇柔添上妩媚“是啊，我也想过。”然后，凋谢在这西风落叶里。

“凤小姐，知茗是怎样的人我太清楚，既然他为了自己献出我，也能为了自己牺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