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照顾

淅沥沥的水声过后，我将手中拧干的粗布巾规整叠好，将陆以念裸背上的粗布轻轻拿开，一片透着血色的伤疤在光滑莹润的背中央显得格外刺目。

我用力减轻放下时的重量，可仍是惹得睡梦中的她轻声呻吟，心头一疼。

我坐回床沿，放下松松挽起的衣袖，怅然感毫不间断的一波波朝我袭来。

想起方才陆以念抱住我时关切的眼神以及极力克制的叫喊。有人闻声赶来，我回过神后只大呼着“传太医”。有人扶陆以念下去时，她也只是摆摆手，云淡风轻的笑着朝我摇头。

看她弓着背走出门的身影，我知她是在为了不让我内疚而忍耐。

与因恐惧而全身颤抖着的二人跪到主殿，敏淑已更换寝衣，披散至腰肌的长发，小衣上穿着白沙披风，正被素喜掺着走来。没有了白日里的严肃，女子风韵尽显。

我对端坐的敏淑磕头，不发一言。

她亦不语，瞪我的眼神不断变化。不知多久，在身边二人受不了气氛死寂已匍匐在地失声痛哭时，敏淑轻声发落，将二人赶出宫去。

实话说，我是恨二人的，但得知她们只是提早出宫我微微松了口气，敏淑没有杀她们，她没有背弃自己多年来坚守的。

而对我的惩罚，只是寸步不离的照顾好陆以念，那个为我挡下朝面门飞来的茶盏的女子。

照顾她是必然的，但听到“寸步不离”四字后后我扔产生瞬间的窒息感。明日，淳于让我前去见他的……

我收起思绪，揭开粗布，将手旁的药粉仔仔细细的撒满烫伤处。

想起敏淑看我的目光中，有恼怒，有心疼，有挣扎，有自责……最终所剩，是满满当当的疲累。

已二更天了，我却毫无睡意，坐到窗前案上，摊开宫规，伴着清风青烛抄写起来。

宣纸页页翻过，烛光已尽，晨光大放。我动了动手指一阵骨骼松动，重新纸笔，却发现思维已一片混沌。

“鹿儿，你一宿没睡？”陆以念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放下笔拖着坐麻的双腿快步到窗边。

“你好些了吗？”烫伤处不再流淌脓渍，我略略放心。

“放心。”陆以念握上我的手，暖声道。

我不再多言，有些感动记在心底便可，感激的话说多了未免虚情假意。

我忙着换水，冷敷，上药，来去匆匆间尽力慢手慢脚。

“让你恍的眼花缭乱，叫个丫头来弄吧。”陆以念笑说。

“让谁来我也放不下心。”我轻哼道。

“你对自己倒是放心。”陆以念拍了下我正欲上药的手，嗔道。

早膳后，敏淑来了房内，陆以念咬着唇望她，敏淑只是叹气，嘱咐今日立夏她要去各宫走动让我好生照顾便离开了。

我找来点心瓜果，又寻来诗词散章。可陆以念恹恹摇头，她不似我，刚吃过饭还吃的下点心。也不学我，寂寞无聊时一本古诗也能津津乐道。

思忖良久，我去掌乐姑姑处借来瑶琴，倒是甚合她意。

一曲接一曲，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蕙芷的记忆，除触及青楼以前时头痛欲裂外，也只有在念及这些琴曲时才会令我有所不适。

扶了半日的琴，不觉间，一曲轻缓压抑的曲子顺着指尖倾泻而来。

《蒹葭》弹尽，我颓力离琴，发现陆以念与我已是泪流满面。不受控制的弹出此曲，我又想起那夜的凄婉歌声。

这宫中到底有多少人为着这曲调动容，难掩悲伤。

行至窗边，我抬头望日，已是酉时一刻，眼泪更是收也收不住的款款而落。

这种情况，即便是我一千一万个不愿，还是不得不迫于放弃这个与淳于难能一见的机会。

“鹿儿，你去吧。”生后传来抽泣声，我屏吸却不愿回身看到彼此热泪。

“你这般心神不宁，皇上那晚又来找了你，我知今日宫中有宴。我早已猜到，还为自己受伤禁锢你而暗暗庆幸，可鹿儿你这般美艳聪慧，我岂能这样自私，因着自己的心思也去扼杀你的追求。”陆以念抹了把泪，“你去吧，我徒有一片心意与你能带给他的比之不及。”

愣了许久，我止住泪，“我不爱皇上，我为我的心我的今后而担心流泪。念儿，自古君王多薄情，你也不该爱他。”

“你错了，那时的皇上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他被姑姑管束着，他牵着我的手说和我在一起奔跑时才知道何为自由。”陆以念的声音愈加坚定，“我陆以念不是世故女子，因此，从未渴望得到君王爱。我爱的，不过是那个让我叫他哥哥的男子。”

我忍也忍不住的扬起嘴角，这样单纯的情愫叫人如何不感动，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念儿，你记住人心易变情易老，我为你的坚守感动，所以鹿儿在你面前起誓，从前今后都不会爱上皇上，若有违背，失去所有。”

看得出，陆以念为此担忧，可听我这样说她只是摇了摇头，“去吧。”

“多谢你！”我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裙边一路小跑出敏淑宫。

淳于，好险，好险不能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