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悠悠，漱石休休。后院中，正是良辰美景。

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我带着些许疲惫来到石上坐下，满塘的芙蕖相依相偎，在月色下柔美而朦胧。

“鹿儿，你为何一天都心不在焉的？”陆以念追过来，气喘吁吁的坐在身边。

“……今晚的银耳羹姑姑吃了么？”我暗自想了一会儿，昨日开始我看见敏淑三餐都用了银针试毒，没理由会对银耳羹不存戒心。

“我不知道，每日晚膳后姑姑就让我们歇着去了，银耳羹一直是素喜她们在送。”陆以念略思忖道。

看敏淑晨起闷咳，那二人估摸只是放了些损人嗓子的无毒之药，所以并未被银针测出，可万一被敏淑发现恐是会立即怪罪到素喜头上，任奸人逃脱可如何是好？

即使不会伤及性命，但敏淑是这秀女宫女入宫事项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毁了嗓子，恐会失了如今地位。

“怎么了？”陆以念疑惑的看我，不明所以道。

“念儿，明日晨起你冲蜜水给姑姑喝。我那日去厨房时看到姑姑的银耳羹被人动了手脚了。”我凑近陆以念耳边轻声交代着。

“姑姑何等英明，你只需当从未看见，别给自己招惹事端！”陆以念皱眉斥道，向平日里对待犯错宫人一般。

我懵了一瞬，陆以念初次在我面前摆起架子，我着实弄不清她为何发那么大脾气，心里也腾起一股恼怒。

“念儿，这并非做闲事，姑姑昨日依旧在咳，证明她并未察觉，我既然看见了那就是看见了。”我想起敏淑像是有心结般不愿别人去议论她的是非，上次因为一个小丫头多说了一句敏淑昨日的发饰比今日好看就再也未在敏淑宫见过她。

人再怎么伟大站的再高都难免有些错处，多次我在敏淑久立院中时想上前一劝时都被陆以念不动声色的拦了。

这人，让服侍多年的婢女如此惧怕关心她，又是有怎样的心结经历让她的心冷若寒霜，孤独且孤傲。

“鹿儿……”陆以念低下头唤了我一声，“我八岁入宫便被姑姑留在身边，那时姑姑还很年轻便是一宫之主了，那年她夜夜藏在房中便饮酒便哭泣，白天更是以严厉带人，小主宫女们都很是惧怕她。”

我收起情绪，静听陆以念说起往事。

“日子久了，我于心不忍，就跪在房门口求她，她却从来不理我，直到一天她昏死在房中，我吓得跑去太医院请来太医为她醒酒，后来……”陆以念念及往事，面色格外柔和。

“后来怎样了？”我见她停了下来，禁不住问道。

“姑姑潜我出宫，说她身边不要任意妄为的宫人。”陆以念望望天上弯月，柔柔一笑，“可我求了她一夜她还是留下了我，并悉心教导我。她明明这样无助了，还是不让别人走进心里。”

“……可这次真的不能，念儿，我做不到，姑姑带我不薄，我不怕她怪罪。”我知道理应听了陆以念的话，可想起敏淑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袒护，便无法理解陆以念在惧怕什么。

“鹿儿，听我一次，我怕的自然不是姑姑的惩处，而是事后她眼中升起的求死之光……”

天阶夜色凉如水，我心里亦是冷冰冰的，一步步走出太医院，这一刻多希望能有个人愿意陪着我帮帮敏淑。

突然，我觉得在这宫中很无望。我将陆以念视为这宫中所识最亲密无间，掏心掏肺之人。可看她今日这般，若日后有人害我被她得知，是否也会视若无睹，不予理睬。

一个没有人情没有真情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愿意再呆。淳于一直为了避嫌都未来看我，可也并非不可，他这般将我抛却脑后，叫我心伤。

此刻，我多想念那个充满了安然香气的宽阔胸膛。多想卸去满心的顾虑，孩子般坦荡的再朝他笑一次。

“小姐！”正愤懑间，一个急促哽咽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锁莺，……我顾不得其他，一把搂了面前之人，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小姐，莺儿很想你。”良久，锁莺推开我细细打量，“小姐你又瘦了，不过……还是那么好看！”

“哼，我糊涂了才要再理你！”兴奋一过，看她面上升起的红光，把头扭向一边气道。

“为何不理我，我在莲颖处可日日念着小姐呢！”锁莺气急败坏的扯上我的衣袖。

“前日才给过你教训，次日接着又犯！莺儿就不能听我一次指令，不擅自做事！”一直未得机会见她，我想起当日仍是心有不满。

“小姐为我好我都知道，可有些事我必须得做，不为别的，只求对得起自己的心。”锁莺柔声道，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

心里一震，我看着眉目清秀的她，若有所思。

“小姐，今日是奉莲颖小姐的命来找你的，三日后的立夏，宫中会设宴，王爷希望你装扮成莲颖身边的小丫头前去一见。”锁莺忽的想起来，步入正题。

“王爷的意思？”一瞬间，整个身体轻起来，像是在悬云端。

“嗯，这是书信。”锁莺左右看看，将一物塞进我袖中。

“小姐要好好的，莺儿先回去了，马上又能见到小姐了呢！”锁莺环住我抱了一下，巧笑倩兮的去了。

我握了握手中的琵琶粉，心中霎时清明起来。

回到后院中，我拆开书信，共两封，一是莲颖字迹：立夏当日酉时来我宫中，莫扰人注意。

另一份，我看了又看，眉眼忍不住的弯了又弯。

欺凌鹿儿者必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