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斜斜铺开在青石地板上，蓝衣女子埋守跪地的纤纤身姿在身后投下一片阴霾，夕阳残照下，曼妙的已近虚幻。

“奴婢被贬此处的缘由娘娘已经清楚，那便请娘娘宽凉奴婢的小人之见，奴婢入宫不过是规定所迫，没有任何人逼奴婢飞黄腾达，如此安逸奴婢意中甚好。”我突然抬起头，直视长孙贵妃，“娘娘请回吧，今日的话还请娘娘忘却，否则对谁都不好。”

“呵……”长孙贵妃有些许意外，顿了稍许后嫣然一笑，“你若如此便答应了到辜负了本宫惜才之心，可本宫看得出这小小敏淑宫圈不住你。”

“所以娘娘想助奴婢早日脱离，可这深几许的皇宫奴婢想依附的人却并非娘娘。”我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是本宫？”我话说的很是露骨，她却不急不恼，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是。”我轻轻颔首，肯定道。

“那是……皇后，是皇上？”长孙贵妃漫不经心的摆弄自己水葱般莹润的指甲，猜测着。

“既不是娘娘，那也不会是任何无心之人，奴婢所信赖依靠的也只有奴婢自己。除此之外，责无旁贷。”我淡淡启齿，心中升起一股肃穆。

那日，长孙贵妃凝视了我许久许久，最后望着被夕阳映得好似要溢出血的天际怅然一笑，留下一句话后起身离去。

我跪在原处回过身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方才所说还萦绕耳畔，日后若不能彼此联手也不要互相敌对落的两败俱伤的境地才好。眼角酸涩，我吞了吞口水，像是下咽一口苦水，暮然尝到悲怆的滋味。

为何这偌大的皇宫中，素不相识的人都要变着法向我挥来若轻若重，若深若浅的一刀又一刀……

莫非，后宫女子的命运都是如此么。

自此，再无人来干扰过我为奴的生活，渐渐在陆以念悉心的带领下，我开始学着做一切身为下人该做的事。

日子过得平静且漫长起来，除了偶尔打扫寝房，伺候敏淑梳洗，修剪敏淑的花花草草时会不经意间念及淳于导致失神而出些差池外，我倒是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每日寡言少语，除了与陆以念分外亲近外，再无人脉。

“鹿儿又在想什么呢？你手里的可是太后御赐的香炉，若一个不留神……怕是不会像上次打碎花盏被训斥那么简单了。”陆以念擦拭着红木椅低声嚷嚷着。

“你别吓我！”心一慌手中一软我忙把香炉放回原处，仔细擦拭。

“都来了一个月了，面上稳重不少，可骨子里还是一如从前的。”陆以念痴痴笑着，似乎以说教我为兴趣。

“转眼间已是春色转暮，夏荫渐浓了。”我直起腰也跟着笑起来，“多亏了念儿，否则我在这儿的日子怕是不会那么轻松。”

“知道我好了吧，那今日你换去厨房盗酒！”陆以念捧腹一笑，话一出又忙捂了嘴四下张望。

我已找不出甚为合适词汇去形容陆以念，她作为敏淑的贴身宫人善解人意，严谨入微，对宫中下人热切又拒人千里之外。敏淑的一切事物都被她打理的有条不紊，全宫上下除我与敏淑外皆对她又喜又怕，我也时常狐假虎威，在这敏淑宫过得倒是比后宫中滋润许多。

陆以念时常弄来酒与我饮酒聊人生百态，半夜会爬进我被褥里紧紧搂住我，会带我逛皇宫各处在无人的湖边戏水打闹。

甚至有一次我二人半夜趁侍卫换挡的间隙爬上护城头望月观星被巡游侍卫抓了去，被敏淑姑姑接回宫后在殿外直跪到天色微凉。

我呆呆注视她，明明端庄知礼行事却胆大随性，也很有分寸的从不触犯任何人的底线，这般聪慧的女子为何非要存了那样的心……

“你别这么看我，此次我不赖账了便是。”我朝怒瞪我的陆以念蹙蹙鼻，妥协道。

活做的差不多留给陆以念善后，我便趁着晚膳大家都有事做时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后厨。

我想我一定是天资过人才这般顺利的搞到一壶酒，脚步轻快的便往房门口走去。

门外渐渐行近的脚步声惊出了我一身冷汗，躲到灶台后心道果真是做贼心虚。

两个女子轻手轻脚的进入，一个就在门口驻足向外张望，一个则飞速到灶台前从袖中取出什么倒入茶蛊中。

我认得这二人，是我初来时仗着自己年长在殿中刁难我被陆以念大为训斥的二人。后来，听陆以念说被敏淑得知后按着尊卑不分的罪责处置过。

张头望望，她们这般偷偷摸摸的该是在下药，所下之物正是敏淑每日睡前必食的银耳羹，想起敏淑最近晨起时而轻咳不断，她只说是夜里凉着了。前后一想，竟是奸人所为。

“你放那么多没事吗？”门口的女子有些不安，急促道。

“没事，反正你我即将到了年纪出宫，还怕了那个老不死的不成！”下药的人将所剩药粉匆匆收好，面色狠厉道。

“其实姑姑也没有……”门口女子略有些不忍，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那个护短的老东西，让你我在小辈面前蒙羞，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让她偿还！”下药女子话一出口，我一滞，惹得二人下毒手竟是因我……

待二人脚步渐远后，我直起身子，握着酒壶的手指微微泛白，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