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缭绕春暮。晚膳后，我屹立在廊下仰望长空，浑浊不堪。

海天愁思正茫茫。此情此景下，整颗心，整个人已被丝丝缕缕的牵挂慢慢侵蚀。

我将鹿角掏出在手掌想寻求一丝慰藉，却不想怅然之情正好如那院中积水，一涨再涨。

“小姐，你面色不好进屋去吧。”不知何时，锁莺自外面回来了，正站在面前，鬓角微湿。

“去过皇后出了，这是娘娘赏下的。”我这才低眸，见到她怀中抱着个锦盒。

“这是。”我不解，皇后竟赏我东西。

“就是些补药，能换来贤良之名的东西。”锁莺语气略透出不屑。

“莺儿……”我心下不快，哀怨唤了声。

“小姐为何一再容着旁人欺负，那日小姐只是闻不惯那院中栀子花香咳了两声，瑜嫔便上报小姐风寒未愈不可侍寝。”锁莺义愤填膺的喋喋不休着。

我沉着脸，不发一言。

“从前王府时，王爷怎么对小姐莺儿一点点都看在眼里的。小姐不爱学规矩王爷虽却允了，见小姐好食便总变着法送些新食点心，就连小姐惹怒皇上都未真的责怪过半句……”念及从前，锁莺眼眶霎时红了，声音哽咽。

“别说了，这个我来拿，你的鞋袜湿了去换了吧。”我夺了锦盒转身进屋，门前又忍不住驻足。

“既知道是从前那今后都不许再提，此地是皇宫，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生死，今日起，我不再容忍你，纵容你。”我埋过门槛，已是力竭。

自入宫，锁莺对种种不共很是不满，时常出言不逊，却也从未朝我提过王府，提过王爷……

今日，不该让她去凤凝宫带我抱病。想她此刻委屈不甘，我又怎能不心疼。

我又岂会怕了瑜嫔无凭无据的上报，她算的了什么，我真正迁就，真正顺从的不过是皇后意愿以及我自己摇摆不定的心……

正冥想，锁莺推门而入，头深垂着。傻丫头，心性这般单纯简单我该不该带你入宫，我的真心所属又如何向你坦白？

“雨可还下着？”我轻声问。

“小了不少，雾蒙着。”锁莺沉默许久，吸了吸鼻子回我。

我颔首起身，自内室拿出两件披风，披一件在锁莺纤细的肩上，玩心大起道：“几日不和你疯闹，委实不好受！”

“我去拿伞！”锁莺一愣，见我闭口不提方才之事，松了松肩，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仪。”未出院门，便听院外几个婉转清音。许是几个小丫头领了新烛回来了，不愿扰了她们一番屈膝问安，我索性拉了锁莺朝门后靠了靠。

“昨个儿我家贵人打皇上处回来，今日赏了不少玩意儿，小姐给了我些，晚上你们挑捡喜欢的拿去吧！”荣贵人处的丫鬟满面红光道。

“是啊，我们万岁是出了名的雨露均沾，我家贵人那日回来也得了不少赏赐！”又一激昂的声音。

“诶，清儿，先来我们还艳羡你跟的主儿位居高品，如今如何还报了病了？”二人见岚清久久无言，对了对目问道。

“我岂会知道，伺候多日我们干的皆是这跑腿出力的活计，贴身侍候连琳欢姑姑都挨不上的！”岚清语气黯然道。

三人已入了院门，锁莺冷冷一哼，正欲上前被我拉住。

这私下议论主子已犯宫规，可所说之言倒也无错。

下着薄雨，宫中除行色匆匆的宫人外再无旁人。连着几日，我拉着锁莺在皇宫每处漫步。许多宫殿的建造已接近尾声。

“小姐，你看”在皇宫中心离皇上寝宫不远处，一座由朱色琉璃瓦垒成的宫室，连院墙都粉饰为赤色。看这显然无人居住，又建成许久的样子。

凉风袭来，白芷伴着泥土芳香，我久久立足难以平静。似曾相识，我思索良久，竟想起那日王府中《良宵引》的曲调。

“青芷轩。”我微扬起头，吐出三字。

“莺儿，趁今日无人，我要去那里。”终于回神，我坚定道。

“那是禁宫，被人发现……”锁莺紧张不已。

“无事。”我握了握她，宽慰道。

深夜回宫后，趁澄玉安睡，我取出纸笔欲画下今日所见之处，一不留神却将今日所听尽数写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 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 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 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沚。

那长满青苔的高墙之内，分明有女子在哀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