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梦
第二十六章 如梦

“咚咚咚!”

静坐在房间里的玄朗听到有人敲门,并没有感到诧异,相反他早知会有人来,如果不出问题应该是钦差许大人分开前和他提到的帝都前来的人,会在他就寝前到他这一叙,不过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人,他很好奇是谁那么神秘。

“谁?”

外面略一沉默,随后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我!”

不敢置信这一直以来不停地回旋在脑海的声音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难道又是幻听?玄朗猛地将门打开,看到面前站着那一道隐藏在斗篷毡帽下的熟悉身影,心脏狠狠地揪起,真的是她,那个自己爱了许久却最终嫁作他人妇的女子——西门珺曼!

他沉默地微微侧过身将她让进了屋子。

女子进门后,见玄朗并不打算关上门,怔了一瞬,自己主动上前将门关实却不曾拉上门拴,后拉下了毡帽,略显拘谨地坐在桌子旁边。屋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起来。

玄朗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难以描述此时心中的复杂,是爱?是怨?他只知道自己总是放心不下她。西门珺曼是西门候的长房嫡女,因四大姓氏间的历史渊源,从小就认识,可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心仪于她已久,也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却不想命运弄人,她最后居然嫁的是自己的亲哥哥南宫玄闵。

自己也因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离家出走,都快五个月了吧,这还是自她成婚后第一次见她,自己曾试想过无数次再次重逢时的景象,或许会看到她与大哥你侬我侬,该让她看到自己痛苦后一蹶不振,变成放荡风流的浪子,亦或是潇洒些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真诚地送上祝福等等,却不想在自己毫无心理准备时突然出现。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回想起最后一次相见时,那句决绝的话语犹言在耳,每次都如锥入股般隐隐作痛,苦笑着这一刻的荒唐,她一出现,才发现自己许久以来积攒的平静竟如此不堪一击。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长胖了些,气韵静娴更胜从前,整个人越发地端庄妩媚,令人移不开眼。

他甩了甩头,这些已经不是他能够去关心的了,将这些都深深地压了下去,尽量不露感情地以不冷不热的语气道,只是内心还是有些许怨气难以发泄出去,难免有些刺耳:“你拉上门就不担心会有人看到,孤男寡女不妥当吧!”

珺曼眼神微暗,亦不带感情地淡然道:“是我放浪了,不过也是为了不让人见到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才将门掩上,还请二叔不要见怪!我要说的并不多,说完就会离开!”

二叔?这个称呼让玄朗心中一阵刺痛,以前她总喜欢称呼自己朗哥,如今变成了嫂子,再那样称呼确实是不妥了,想到这里,心头的烦乱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什么事?你说吧!”玄朗眸光中的忧伤一闪即逝,神情依旧淡淡的。

“我这次来,是公公的命令,不得不来!”

玄朗眉毛一挑,有些疑惑。

“这是公公要我亲自交给你的!”珺曼没有多说其他话,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交给了他。

玄朗迟疑了一下,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走近的瞬间,他闻到珺曼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雅幽香,抓着信封的手不禁紧了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他……对你还好吗?”

珺曼整个人一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随即若无其事地淡笑,“恩,还好!”

“为什么爹会派你来?”玄朗并没有马上打开信封,而是不解地看向她。

“之前公公派了许多手下过来寻你,想劝你回去,但最后不是找不到你就是被你拒绝。我这次来的目的和他们一样——劝你回去!”珺曼面色悄然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但依旧面色坚定,并没有多余的废话,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觉得你可以把我劝回去?”什么意思?她嫁给哥哥后,之前和自己的一切都会成为禁忌,爹不可能不清楚,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公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亲自来请你回去!”珺曼说完,身体不自主地哆嗦了下,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大哥知道吗?”

珺曼目光黯然的摇了摇头,“一个月前,玄闵被皇上封为上将军派去了边疆宜城,最快也要年关之前才能回来。公公派我来是后面的事情,他并不知晓。而且公公为我安排了替身前往静安寺祈福掩人耳目,真正知道我在这的只有你、公公,还有公公指派来保护我的贴身侍女落云三人。我这次出行因要借助官府之力,好在事情都有落云来出面处理,我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对外宣称是京城来的人要请你回去,具体是谁其他人都不清楚。”

玄朗听完,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大哥不知道。落云他认识,是爹的护卫之一,武功不俗,为人沉默寡言,但做事稳重机敏,深得爹的器重。

他低下头撕开手中一直紧紧捏着的信封,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纸张,看着看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嘴唇紧抿着,狠狠地将那封信捏成一团,最后“啪”地一声狠狠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桌上的杯子茶壶都应声霹雳乓啷地跳了下,可见被气得不轻。

“朗……二叔,你没事吧?”被玄朗的样子吓到,珺曼有些担忧地问道。

再看向珺曼时,玄朗不禁感到怜惜和愧疚,这次是自己连累了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先回去吧!不用再说了,我会和你一起回去!”

珺曼显然面色一松,看出他此时心情烦闷,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将毡帽重新戴好,打开门离开了。

玄朗一直背对着她,听到声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他不由得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恨恨地锤向桌面,后又松开手,手中那封信已经被捏的面目全非,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朗儿不归,珺曼亦不必归来!”

他不相信自己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敢想象,若是找不到自己,或者是自己不愿意回去,那么珺曼不仅会被变相逐出南宫家,还可能会从此名声狼藉,而且她刚与大哥完婚半年不到,即便自己答应回去,如若此事被人知晓,要让她如何面对大哥,又该如何自处?难道爹就没有想过这些,为何要如此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爹必是以此作为威胁,让珺曼来寻自己,也一定是猜到以珺曼的脾气不可能会将这样的威胁对自己说出口,所以才会亲自写下这封信来告诉他,你可以不回来,但是珺曼也不必会来了。

“她是谁?”紫霞突然推门而入,受伤地看着玄朗,也将失神中的玄朗拉回了现实。

“不关你的事!”玄朗很不喜紫霞对珺曼所表示出的敌意。

“玄朗哥,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紫霞像是豁出去一样紧紧地盯着玄朗,眼眶红了起来。

“紫霞,你应该知道我早已经心有所属,我们是不可能的,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这样你我都不会幸福!”玄朗皱眉,紫霞是个好女孩,不想再让她被自己耽误了。

“我不在乎,我只想跟着你!”

“我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影木可以,我就不可以?”紫霞受伤地看着玄朗。

“我与她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是我的义妹!”玄朗义正言辞地说道,想起今日她对影木所做的事,对于她的无理取闹产生了一丝反感。

“即便不爱我,只把我当妹妹,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这样也过分吗?”紫霞歇斯底里,滚烫的泪珠不停滑落。

玄朗深深地吸了口气,珺曼的事情已经将他的心绪搅乱,如今他并无心思应对这样的事情,烦乱间,他冷声道,“紫霞,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到底哪里不好?”紫霞心中揪痛不已,声音透着哀求,泣不成声。

“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叫我南宫吧!”

紫霞一愣,瞪大着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玄朗,喃喃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小小的资格都不肯施舍给我?”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习惯大家叫我南宫罢了!”

“呵!原来在你眼里,我和他们是一样的。是不是刚才来你这里的那个女人?我去找她,我倒要问清楚她爱不爱你!”说着紫霞就要往外走,却被玄朗狠狠地拽住。

“你若敢碰她一个手指头,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玄朗目光几乎要蹦出寒冰来,语气不寒而栗。

“我恨你!”紫霞痛苦地甩开他的手,踉跄地转身跑了出去。从没见过如此暴虐的玄朗,就是她打了影木也没见他如此,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他眼里竟是如此微末,根本什么都不是,这样的认识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像溺水的人绝望而痛苦。

玄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并不打算去道歉,这样只会越发暧昧不明。紫霞的性子虽然平日里活泼可爱,但一遇到感情事就倔强任性,如果紫霞真的去找珺曼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暴露了珺曼在这里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早点回去才是要紧的。

说完,急忙转身也离开了房间,径直找到了许大人的房间,想着虞娘的交代,同许大人大略说了自己中毒得救的经历,自然省去了些关于影木是山神的事,只告知山上之人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人隐居已久不愿被打搅,请他收回搜山令,还其清净。

许大人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并无给人威势之感,倒是和蔼亲切令人心生好感。许大人刚开始有些犹豫,随后思索了片刻便也答应了。

玄朗随即向他辞行,说出要连夜赶回帝都家中的打算,许大人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问其原因,只表示会代其向刘大人和陆衡章说明,并帮他转述请陆衡章代为照顾义妹影木之事。

离开许大人住所后,玄朗匆匆往刚得知的珺曼的住所走去,路过影木的房间时,略一停顿了片刻,走到门口,手抵着门板上许久却最终没有推门进去,直接走了。他并不知晓,在他离开后不久,影木就从里面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玄朗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次的选择令他了错失什么。

当夜,玄朗就和珺曼,落云启程赶回帝都。

枯黄的落叶一片一片地飞落,阳光偶然透过叶缝投射几点光点,在这葱绿茂密的树林里令人心神荡漾。

然而却勾不起影木丝毫的兴趣,她独自一人走在离开药王谷的路上,眸中黯然无神。

一夕间药王谷已成空谷,人去楼空,那些熟悉而真实的木屋还是原来的模样,连木材都堆得满满当当,却再也找不到人生活的气息,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真实而温暖的梦,然而梦中的人不过是自己的杜撰幻想,当梦醒时,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她也变回了一个人!

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像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她失魂落魄地迈着脚步,揪心的感觉不停地撕咬着她,让她连走路都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如迷路的孩子,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眼泪如雨般划下。

一个孤独的人就像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不懂温暖,却也不觉冰寒,当有一天,有人给她起了个火堆,那暖暖的火替她驱散了冰冷,也融化了她的心,让她从此明白了温暖的美好。可火堆燃尽时,寒冷重新袭来时,竟让她措手不及,只觉得这寒冷竟如此刺骨,如此凛冽,就连呼吸都会隐隐作痛,几乎将她扼杀。而影木就像那个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经历了温暖,忘记了原来的自己是感觉不到寒冷的。

哭过后,影木抱紧怀里的蓝色包袱,不再留恋,默默地离开了药王谷,再次踏上寻找慕念山的路途。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