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晞倒是被瑰的话说得愣住了。

从认识这个女孩子开始，他似乎就将她划上了一个和自己所在世界不对等的符号。她说话的语气，浑身从容优雅高贵的气质——这种感觉，给人神乎其微的概视感，难以叫人忽视。似乎，她就是万能的王。

但实际上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人。

人一旦被逼得迫不得已，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不知道，包括自己在内。

不由得，祁晞有种道歉的冲动。

“没必要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我们各取所需。”说这话的时候，瑰眸色黯淡一刹。

“……”祁晞被她的话说得有些郁闷。

一时间大厅就安静下来了。

良久良久——

“对了，关于徐谦的事情……你能看见？”祁晞有些怀疑道。

“是‘术’使得我看见的，也算是能力的一种吧。”

“你说的‘术’到底是个什么？”

“……相当于超能力的一种。”瑰默默低头喝茶。

察觉到女孩不想说的情绪，祁晞也没再多问，就将就着半凉的茶水一口灌到肚里去。

瑰看着祁晞，心底叹气。

“那你说我的眼睛是什么呢？”他不死心再问。

瑰眼睛沉寂了刻，“是‘眼’。你的眼睛不要张扬，你大爸有告诉你吧？要是被有心人士知道了，你的眼睛恐怕保不住。”

祁晞干笑两声，“还不至于吧——”

“你认为人心是可以揣度的？你揣度了也不一定准！”

面对瑰突然的恼怒，祁晞有些不知所措。

“神律是‘冥’的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冥’又是什么？”

瑰扭着眉头看男孩，不确定祁南的做法是为什么，只得道：“……你去问你大爸吧……”

祁晞翻了个白眼。

上次晋禅说去调查“鬼抱脚”的事情，一直没听他讲，估计是忘记了，他都差点给忘了。但是看瑰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虽然面上没表露出来，但是心底下一定是不高兴了。感觉自己好多事情都被埋在鼓里一样……

“对了，你知道有什么蝴蝶翅膀两面不对称的吗？”祁晞突然想起阿海出事时的蝴蝶。

瑰沉思片刻，道：“鬼美人。”

“鬼美人？”

“对。鬼美人在世界上基本已经灭绝了，古书上记载，鬼美人一半翅膀为美女，一半为骷髅——你在哪儿看见的？”相对于鬼美人的奇特，瑰更在乎它的现身。

“是我朋友，阿海。他出事的时候，我见到过……而且，你们学校那个门卫大叔身边也有一只……”祁晞突然想到门卫大叔身边的好兄弟，一股凉气顿时从后颈冒了出来。

“你是说张大叔？”

“那位大叔姓张吗？”

“对，是界川的养父。”

祁晞就想到界川在校门口被训话的事情，顿时明了。不对，等等……

“你认识界川？”

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

“哦……”这一瞬间，祁晞立马想到另外一回事儿，“要高考了吧，你……没问题吗？”

“谢谢关心……”瑰端着茶杯低着眼，让祁晞看不清她眸底的光彩。

一时间，大厅也沉寂下来。

祁晞四下看了看，整栋大宅静悄悄的。

“你一个人住吗？”

“没，菊野和我住。雪之下应阁偶尔会回来，徐谦也偶尔会过来，或者偶尔来些其它的客人……”瑰小声说。

祁晞留心听着才没错听一个字，不禁有些哑然。偌大的一座古宅，只有两个人住，这人气未免太低了吧。他又不禁想到这会不会是瑰性格安静的原因之一。

“那……我偶尔也过来玩儿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哪怕是一周来一次也能给这里添多一些的生气。

祁晞不知道的事，喧哗过的地方再次安静，只会更叫人难受，但是瑰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祁晞瞬时间有些开心，他也会尽一份力量让世上少些孤独的孩子。他站起来对瑰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了，大爸等我呢。我们有事电话联系吧！”

瑰点头，没有去送祁晞。祁晞刚刚走出大厅的时候——

“对了，”瑰突然说，“在我们一族的史书上记载，蝴蝶有预知死亡的能力。”

祁晞没有留步，显然是没有听见瑰的话，或者说是瑰的声音被什么阻断了。

女孩右眼里的光芒一沉，腰间金色铃铛倏地响奏起悦耳的碰撞声。霎时，大厅外的院子里风声乍作，草木凌乱招摇，却又只在顷刻间，无声地消泯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屋顶落到院子里，紧接着菊野也从屋顶上跳下来，两者微微喘息。

“瑰，你没事吧。”菊野问大厅里的人。

瑰神情闲定的说：“别紧张，它们进不了的——当然，也出不去。”

一听，菊野微微皱眉，心底也算是静下来，她转过身去看瑰，白白依旧站在原地警惕四周。

大厅里的女孩背坐于夕阳最后一缕光亮下，朝着没有太阳的方向，眸色隐匿在黑暗里，就像是从那边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将她吞匿般，女孩只是静静地望着暗里。

“喵侑告诉我，你在祁晞身上下了禁咒，是什么咒？”

“转渡阴阳。”

菊野瞳孔微微一缩，语气有些怒：“雪之下瑰！你……你想把‘眼’转到自己身上？”

瑰点头。

菊野紧扣着牙齿，面上青筋隐隐有跳出的趋势，“你知不知道，这种咒术从来没被使用过，会不会成功不用说，更何况——你知道为什么雪之下家先辈们会将它纳入禁术一行吗？”

瑰默，身影神态都静止在光与影中。良久良久，她才不缓不急道：“因为，伴随着能力的转移，转移双方都会因为阴阳之气的转换而招引大量的……鬼魂。”

“那你知不知道祁晞的传承为什么迟了六年？”

“……”瑰不说话，这件事她查了很久，每一代“眼”的传承基本上在接受传承者满十六岁的当年就完成了。可是，祁南和祁晞的传承，却是六年都没有完成。

“你这个疯子！”菊野冲她吼，“是因为引渡者的力量在消失的缘故啊！”

引渡者，就是“冥”的接班人。

菊野说到这儿，瑰突然就笑出了声，菊野有些惊愕女孩子难得的一笑，但是，女孩子脸上的表情旋即抹杀了她的诧异。

深蓝色眼罩上暗蓝的条纹在夕阳最后一抹光晕下绽开一朵妖冶的蓝蓝玫瑰，清澈的右眼，用冰凉的眸色看她，瑰说：“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救回来的那名叫神律的少年吗？”

菊野一怔，她记得的，对方的金色瞳眸，在她记忆力，绝对不会被抹灭。

“他为什么会受伤？”

“……”菊野无语。

“那是因为，那些生活在彼岸的居民，可以触摸到他。”瑰站起来，转身看向夕阳消失在山那头，“六年前，曾有一名同样拥有金色眼瞳的少女找上我，以传授我接引之术为由，请我传授她转渡之术。”

“接引之术不是只有神家的人才会吗？”

瑰向菊野看去一眼，眸底的冷漠让女孩心痛。

“她叫神魇。三年前死于吸毒，和母亲一样。”

菊野瞳孔再次一缩，“你的意思是说神魇将‘冥’转给了神律？”

瑰低垂着头，“……暂时还不清楚，但是既然眼睛颜色改变了，至少有一半的可能认为转渡成功。”

菊野听父辈说过，雪之下瑰出生的时候，雪之下卉黎所拥有的红眸也在瞬间消失了。然而，作为雪之下家传人的雪之下瑰，她拥有的眸色却是……

想到这儿，菊野神色一再变化。

“但是，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下子接受三种力量……”菊野知道瑰父亲也是薄家的嫡长子，薄家上代嫡长子女是双胞胎，等同于将“明”的力量一分为二。薄家的人甚至想过让姊弟结合，重现诞下独脉传承“明”，可是两姊弟却纷纷和“眼”“术”的人诞下子女，自此，薄家基本上已经算不上是隐世家族之一了，他们守护的“明”，已经从家族里消失了。

也因此，祁晞和雪之下瑰体内的两种力量一旦合一，就是三种——“眼”、“术”、“明”。

先不说这三种力量寄宿于一体会有什么后果，就连成功与否都不确定。如果失败的话，很有可能三种力量全部消失于世。先不说“眼”和“术”，就这个世界失去引渡亡魂的力量会怎样？谁都不敢想象。

“我体内的两种力量已经接受了转化，再加上我和祁晞血脉有一系相同，‘眼’应该很快就会适应了。”瑰若无其事地说。

菊野一下子想起刚刚接到出华到九州的情报，脸色一下子难看，“你是一开始就想好这么做的吗？不然出华怎么会大老远地放下雪之下本家来九州？”

“我已经放弃雪之下本家了。”

菊野站在愈深的夜色里，看着远去的纤细身影，抿着唇不语。

突然，她冲那已经看不清轮廓的人大喊：“瑰，你想要的生活真的会来吗？”

没有人回应，菊野站在原地，一愣一愣。

白白伸出舌头去舔她，她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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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晞回到家里的时候，祁南正将重新热好的鸡汤放到桌上。

祁晞以为祁南刚刚把饭做好，自己赶得正是时候，他远近不见岳夏的影子。

“二爸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已经吃过了，去局里有事。”

祁晞一噎，默默去洗手间洗完手坐回到餐桌上。

“阿晞。”祁南唤。

祁晞从饭菜堆里抬头看祁南，“大爸，怎么？”

祁南叹息，“没事，你别忘记今天早上答应我的话就是了。”

祁晞被说中心事，面上表情不自然，盯着桌子上的菜系看，才突然发现今天菜系很多。

他抬头去询问祁南，祁南微微一笑，“你二爸前不久刚结了一桩案子，这次案子结束了，算是庆祝一番吧。”

祁晞“哦”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