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川悠嗒嗒地走在人行道上,完全无视身后从高校门口一直跟过来的某人。
一直到她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
“喂,身上带钱了么?”
祁晞愣了愣,顺眼看去。
蛋糕店里推出了新一款的甜点,并且搞活动买甜点送薯片。
祁晞会意,让界川在外面等了五分钟,就提着甜点出来。可是倨傲的小女孩没有接过甜点,只是牵过他手里的薯片,并说:“这家店里的薯片很独特。可怎么着都不肯单买……”后面的意思,祁晞已经明白了。
他无奈叹气,没办法,甜点只好回去自己吃掉了,两个爸爸不喜欢甜点。
但是一想到自己跟过来的重点,他就跑上去和小女孩并肩。小女孩只有一米四的样子,刚好达到他肋骨的地方。
“嗯,我叫祁晞——”
“我知道。”
“那个——”
“我叫界川。”
祁晞顿时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
“呃,那个,高考也不久了……”见小女孩没反应,祁晞大起胆子来,“你父母不担心吗?”
“他们在天堂还是地狱里担心我不都看不见吗?”
即便如此你这样也逍遥过头了吧!他当年高考的时候,可是被二爸逼得紧。
他完全忽略了在他身边就有两个完全不把事儿放心上的高三党。
但是……天堂还是地狱啊……
祁晞莫名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孩走远的身影。夕阳将它拉得很长很长,孤寂又萧条的。
那,是孤儿么……
他突然有种想冲上去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
脚边就是何夏东坠楼下来摔死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这里很干净。晋禅有告诉他,何夏东掉下来的时候,瑰就站在路边,鲜血溅了她满身。
他微微向商场看去。
商场的大幅玻璃上,映出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居民在里边行走,像是碌碌无为的庸生,充满奄气。在那里,有个白衫的女孩抱着自己的头颅在冲他招手,他立马想起昨晚上在教学楼前见到的好兄弟。而女孩脚边,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就在那儿,冷冷盯着他。
它们在叫他过去。
他忍不住迈动了脚步——
“喂——”
几乎就在一瞬间,眼前的事物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听见了它们的厉叫。只是一瞬间而已。
界川嚼着薯片,慢条斯理地又往嘴里送。
祁晞转过苍白的脸来看她。
“你有要买的东西吗?”小女孩幽幽问。
祁晞摇头。
“嗯,那么再见。”小女孩转身就走,在走了几步后,祁晞听见她微若蚊蝇的声音:“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别再到处乱走了……”
祁晞没听见的是:你要失踪了,瑰会担心的。
不知怎么的,祁晞就觉得这话像是他对她关心的回应。他牵起了唇角。
商楼的另边暗巷里,红色的砖瓦墙上闪过一道投映过来的蝴蝶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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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接到徐谦的电话说是祁晞要过来的时候,小小地惊讶了许。
她系好和服的带子,走出房间就看见斜坐在木漆护栏上的菊野,对方一脸的不爽。
“瑰,你干嘛把侑镰送去徐谦身边啊?当年你爷爷送去个默达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如今徐谦心里有绒绒,你也不怕……”
“你认为绒绒喜欢徐谦?”
菊野被瑰一句话噎住,瘪瘪嘴,“就算是这样好了,可是侑镰和岳夏交手了诶~你猜猜谁赢了?”
瑰看了菊野一眼,满足她地默默说:“岳夏赢。”
菊野瞪大眼,“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西澈?”
“侑镰学的是杀人,而岳夏学的是如何制服罪犯。”瑰点到即止,在菊野似懂非懂的眼神下离开。
瑰在长廊上走着,眸底光芒幽微,蓝色眼罩上抽象的纹路闪着暗光。
雪之下应阁转过廊角,看着前面行来的浅发女孩,止步。
女孩对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转过廊角。
雪之下应阁站着没动,隔了好久,才默默喃语:“我让你不愉快了么?”
没有人回应他,他早该知道自己身后左拐的长廊上已经空空如也,他叹口气,向前走去。
他没发现的是,自己身后投落着一个纤细的影子,就静静地等在那里。待到男人拐过另外一个廊角,女孩才提起步子朝大厅走去。
再次光临瑰的寒舍,祁晞已经带不上惊叹的情绪了,他内心的思量,已经比先前复杂了很多。
刚在车上的时候,祁南来电话问他跑哪儿去了,他又撒了谎,说因为明天有考试,自己忘记拿书了。祁南没有怀疑什么,告诉他他大学那几个同学被警告后已经放回去了,没什么事,叫他快点回家,他做好饭等他,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欺骗祁南,可是自己还是做了。祁晞不由得有些微微烦躁。
隔了会儿,他就看见瑰端着茶水走进大厅,女孩纤细的身子有些羸弱,在光影交错中隐现,他竟觉得有些飘忽。
瑰看了他一眼,将托盘搁在矮几上。
大厅里并不见徐谦的身影,似是察觉到女孩的目光,祁晞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自然多了,规矩的说:“徐大哥和白白玩儿去了……”
不其然,瑰将目光探向他,似是叫他直切正题。
祁晞咳嗽了声,面对这个不寻常的才认识不到五日的女孩总归是不太自然,“你快高考了吧,感觉怎么样?我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没有很紧张啦——呃,我的意思是说没必要紧张什么的,跟平常一样——”
“我没有担心这个。”
祁晞看见女孩纤细的下巴隐没在茶杯后,朱色古老茶杯底部印着暗红的印花。
他有些尴尬。
“你见过界川了?”
“你怎么知道?”
“界川身上有股气,很独特。”
“气?什么?”祁晞有些云里雾里的。
“……”瑰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的解释,“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祁晞抿着唇,少许的相处下来也大致了解了瑰的性子,她不想说的你用催眠术也不一定整得出来。
“那,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我尽力而为。”
“啊,谢谢!”女孩的爽快在男孩的意料之中,就是不知道女孩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你知道如何将一个死去的人的魂魄封印在体内吗?”
如果,何夏东是在掉下大楼之前死的,那么,他的灵魂会徘徊在商楼底,就只有一个可能——在他死之前灵魂得不到肉体已死去的解脱。
没想到男孩会这么问,瑰奇妙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这在‘术’里是很简单的事情,在死者真正死前造成假死的假象就可以了。”
“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何夏东的的确确是掉下来摔死的?”
“不是。是‘肉体已死,灵魂尚在’的意思。就同于植物人一样——也可以说是灵魂的禁锢,但着又有所不同。植物人尚有苏醒的机会,但是这种假死,却实实在在是已经死掉的,只是灵魂尚未脱离肉体。”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办到……”
“是可以的。”
“你说的那个‘术’?”
瑰心底讶异地看了祁晞一眼,“不一定,现代科学也可以办到。人的七魂六魄本就是一种无形无息的介质组成,通过现代科学各种磁场电波的干扰,也是可以影响到的。”
祁晞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瑰抿了口茶,看向窗外渐渐暮下的夕阳,神情隐隐有些落寞。
“要是非得用现在还比较落后的科学来解释的话,或许霍金的‘弦理论’比较接近真相——宇宙中充满了一种叫做‘弦’的东西,它并不是物质,而是一种震动。当很多的‘弦’产生共振的时候,就产生了物质。不同的共振态表现出不同的物质形式,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生命短到几乎用仪器测量不出来的物质。”
“物质界之上,是震动频率更高、更稀疏的世界,肉眼看不到,但可以用仪器测出其能量值。而这个‘弦’,就是自由意识!我们人的魂魄,就相当于独立的‘弦’,依附在自我创造的躯壳上,一旦离开躯壳,‘弦’便会散。但是——”
瑰看了一眼沉思的男孩,缓缓述说:“但是,这个世上还存在着原始的‘弦’,譬如说——”
“我的阴阳眼!”
瑰唇角轻轻勾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弧,但她的沉默,已经肯定了祁晞的说法。
“那个‘术’,也是超越现代科技理论的存在吗?”
“是亦不是,很难说。”瑰回答得模棱两可,依旧给祁晞的选择留了余地。
留给了他一个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利。知道得越多,不一定就越安全。
祁晞抬眼看瑰,心里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徐谦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但是古训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恰恰是料到祁晞心中所想,瑰不得叹了口气,祁晞几乎是第一次看见瑰的神情有所松动。
“关于这次的案子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疑点,但是我不是万能的,也不尽全知道这些事情,我的消息是探子汇报而来。世事都存在盲区,世事也不一定要追根究底。如果世上的一切都要用‘合理’二字来说明的话,恐怕这二字本身就不合理。”
如果对于有些事情是会伤害到你的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或许你会一味强求别人告诉你什么,但是等你知道后,你又会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知道。
你那颗脆弱的心,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