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口中的“寒舍”真的太抬举祁晞了,至少这是祁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房子,还是在九州。
这是一套古老的日式和房。除却年代有些久远外,各种摆设都十分整洁,院子里种植了各种花卉,几乎是每经过一个角落就能闻见一种花的清香,淡淡浅浅的,没有丝毫的混杂。
雪之下,应该是霓虹的姓氏吧。
祁晞想。
通过长廊进到回廊又走进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院里,可以感受到阳光打在身上的和暖感觉,以及四周藤草的清新气味。
小院中央摆放了一张墨玉的印花桌几,上面有像是刚刚放上去的茶点,诡异的是,桌子旁边趴了只奇大无比的白色犬科动物。
祁晞觉得那高到自己腰腹的动物应该是狼犬,他给自己捏了把汗。
“白白~”只见眼前飞出去个人影,在转过脸的时候,就看见徐谦趴在狼犬身上蹭蹭蹭。
然后,菊野跳出来,“白白,咬他!”
那只狼犬吱裂着嘴就要把徐谦给抖下来,却被徐谦给紧紧抓住了毛发,它一抖,自己就得承受相当的来自于毛发被拉扯的刺痛,它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己的主人。
“这边。”雪之下打断他的思路,“他们喜欢这样,这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祁晞似懂地点点头,跟着雪之下在桌边坐好。
“茶点是刚上好的,请放心食用。”
“哦,嗯。”祁晞点点头,小啜了口淡茶。
“那么,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你想知道什么?”雪之下看着对面的大男孩,面色沉静。
祁晞看着女孩眼罩上蓝色的流线在眼光下闪耀,似乎连底下的眼睛是怎样的不堪入目都能释怀了。
“好。”他点点头,开始问:“何夏东,在哪儿?”
“华中市人民路137号,解剖室冷藏窖。”雪之下答。
徐谦躲过白白伸出的热舌,看了这边一眼。
祁晞眉头扭曲了下,“可不可以……不要玩儿绕口令……”那是他两个爸爸工作的地方。
雪之下垂下眼睑,“好。”
“那么,何夏东的确就是从大楼掉下来的那个人吧?”祁晞继续问。
“是。”
“他生前有什么仇人吗?”
雪之下抬眼,“抱歉,私人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和他并不熟。但是,既然是在爷爷身边混的话,仇人应该会有很多。”
“那好,那你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和他关系不太友善的人或事?”
“没有。”雪之下摇头,“我和他的关系只有简单的通电话,几次短暂的见面都只是说两句客套话而已。”
祁晞皱眉,看样子对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自己想知道的对方却不知道。
雪之下看祁晞沉思了样子,淡淡说了句:“看样子是我太心急了,你现在应该还没发现才对。”
“嗯?”
雪之下浅啜一口热茶,“没什么。”
祁晞怪异地皱眉,总觉得脑子里现在是一团糟。
“那么,现在换我来问好了。”雪之下搁下茶杯。
祁晞点头,“好。”
徐谦再次朝祁晞那边望了一眼,菊野直接抡了他一拐子,“看什么呢你?”
徐谦笑,“我怕她会吃了我兄弟,连渣都不剩。”
“得了你,瑰才看不上那小子呢,整一伪攻!”
雪之下问:“关于你看见的东西,什么样子的?”
祁晞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他那些好兄弟长什么样,顿觉感慨,他说:“大多数都保持死时的样子,有些因为身体不完整也只有肢体的一部分,就像是昨天看见的那颗头一样——它还跟我回家了,然后带我去找到了高校榕树上的尸体,我想的话,那具被分尸的身体里,应该有属于它的一部分吧。”
他看了一眼雪之下淡定的眸光,继续说,“还有就是,有些人生前如果怨气太重,就会在死后化为鬼魂在死时的地方徘徊,昨晚上我就看见何夏东了。”他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雪之下不喜欢听这类灵异的事情,但是又想,如果不喜欢怎么还问呢?但是,也不能说是喜欢……吧……
“好,我问你。”雪之下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盯着祁晞的眼睛说,“跟你回家的东西你看清楚了吗?你怎么确定那颗头就是一直指引你的东西?徐谦都说了,尸体不下于六具,那么,就会有至少六颗头,你怎么确定一直跟着你的是同一颗头,又或者说,跟在你身边的就是你第一次看见的那颗头,而不是之后又找上你的冤魂?”
雪之下字字珠玑,祁晞顿时凝滞,他似乎一直没想过这么多。跟着他回家的东西他也只看见一道影子,他就自我概定是那颗头,把他引到垃圾场的东西他也没看见,之后又是到学校,他只是在进入后才看见那颗头的,又怎么能确定,一直牵引他的就是一颗头呢?想到这儿,祁晞有些毛骨悚然。
“你无法确定吧。”话语几近肯定,雪之下看向一旁玩耍的二人一狗,留时间给祁晞思考。
“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祁晞喃喃。
“不会,至少会有一个同犯。”徐谦站起来,缓步走过来,“我们暂且将何夏东定为昨日下午五时死亡,身上无一伤口,只有面容尽毁。另外一具尸体肢体死亡时间各自不一,但时间相差最多一天,也就是说,一个人要想在如此短时间内锁定目标并且实施,除非是长时间的策划,否则不可能实现。”
“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何夏东在三天前就死了。”雪之下淡淡道。
“不可能,我说了,死者亡魂会在死前的地方徘徊,我看见他了……在大楼下。”祁晞弱弱地说。
徐谦笑,“那可是真好,每天都有一幕惊魂了哦,被围殴的同学~”
祁晞汗。
“那就是说如果何夏东在三天前受过伤,但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伤口就可能在脸上了。”
徐谦看了一眼雪之下,笑道:“那也有可能,他的脸骨都完全碎裂了,看不出来啊~”
“知道两德统一前民主意志国情报机构‘斯塔西’曾处理的大批绝密档案吗?”雪之下淡淡问。
徐谦顿时抽了抽眼角,“瑰,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什么玩笑,瑰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哦~”菊野伸出头来学徐谦口气说话。
徐谦无奈将身体往椅背上一倒,“不可能啦,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困死了~”说着大大打了个哈欠,就要睡去。
“白白,舔他!”菊野下令,徐谦不做二想地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菊野你找死!”
“我才没你那么无聊找屎呢,要找你自己找去!白白我们走。”说着就带着白白走开,徐谦忙追上去。
祁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悻悻,就要起身告辞,雪之下一句话留下了他。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的?你父亲……还好吗?”
祁晞看向阳光下的女孩,恍惚中觉得女孩的脸在哪里见过,很是熟悉,是在哪里呢?
“你认识我父亲吗?”问出口,祁晞就沉默了。雪之下认识他二爸,应该也认识他大爸才对。他忙找了个借口掩饰尴尬,“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渐渐能看见了,往后年龄越大,就看得越清楚……”这种能看见异物的感觉,带给他一种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嗯,你父亲呢,眼睛还好吗?”
祁晞睁大眼看着女孩,“你……想说什么?”
雪之下抬头看向大男孩,叹气,“都这么大了,你居然还不知道,他把你可真是……保护得好。”
祁晞站起来,两手拍在桌子上,气息有些紊乱,“你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的询问语气而已,可能是自己声音太大了,对面的女孩脸色有些异样,他连忙道歉:“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不太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所以……”
“没关系。随便一个人被这么问,都会不舒服,我也一样。”女孩执起茶杯。
“……那么,你的意思是?”祁晞仍问。
“没什么,既然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也无权说什么。”
祁晞眉头紧紧皱起,“是和我能看见好兄弟有关吗?”
雪之下抬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祁晞深呼了口气,坐下来。
小院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开始变得炎热,大量的热气自地表涌起,燥得人心难耐。
“既然这样,”祁晞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雪之下站起,“我叫徐谦跟你一起走好了。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让徐谦带你来。”
“好。”祁晞点头,有些疲惫。
目送徐谦的车离去,雪之下站在原地不动。
菊野摸摸白白的脖颈,说:“他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看上去有些失望。”
“没关系,只要我肯定了就好。”语波不惊。
“切,你还是你。”菊野站起来,“当我们都变了,你还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愧是雪之下家的嫡长女。”
“谢谢夸奖。”
“那么,确定了吗,祁家的后裔,是他?”
“嗯,是也不是。”雪之下转身走进院里。
“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夜的人可是在想方设法地确认他的身份,你别忘了,他们动起真格来,雪之下老爷子不在了,就我爷爷一个人顶不住的!”
雪之下停步,面对菊野的厉声质问,神情依旧淡漠,“然后呢?要大干一场么?还是你以为,我会怕?”
菊野愣住了,看着浅发的女孩在光下走进暗影里,抿唇。
似乎她一直都忘记了,真正的狠角色不是雪之下家老爷子,而是……
她望向那步入黑暗里的娇小身影,唤着白白跟了上去。
如果说,你的使命是堕入。
那么,我的使命就是,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