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和另外一名治安回来的时候,岳夏给他们颁下仔细检查榕树上他做好记号的两处,要验树枝上是不是沾有DNA的痕迹的任务。除去归来的两人没什么发现外,徐谦那边倒有重大发现——仅仅是凭借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尸体的左右手和左右腿不对称。
徐谦说:“虽然人体学上写了,人的肢体没有绝对的对称,但是,你们看,这具尸体明显的一只手长一只腿短~”
祁晞默默语,有手比腿长的先例吗?
祁晞刚要凑过去看个究竟,岳夏一把把他揪了回来,对张睿说:“给局里打电话,叫他们派人过来。”
后来,祁晞只不过是默默地跟着岳夏回家,或许准确地说,是岳夏亲自把他送了回来。
看见在沙发上似乎是坐了好久的祁南,祁晞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吃过饭了吗?”祁南挂着淡笑,问岳夏。
岳夏走到沙发边上,径自点燃一根烟,“嗒嗒”地抽了起来。
祁南皱眉,“夏,说了禁烟。”
岳夏顿了一下,把烟在垃圾桶里掐灭,看着站得笔直的祁晞,“还是先把这丫的事给解决了再说吧。”
祁南叹了口气,这才转向去看祁晞。
祁晞干净的脸上贴着OK绷,边上还有细小的擦痕。祁南问他:“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又看见了?”
祁晞还没来得急说话,岳夏就一拳拍在茶几上,“一天哪来那么多东西给你看见!”
祁晞张了张嘴,看了祁南一眼,又乖乖闭上了。
“护身符在吗?”祁南问。
祁晞点头。
“啧,”岳夏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又把手收了回去,“你丫的少给我惹事,这些事情警方自然知道查,就你一连考试都过不了关的臭崽子能干成什么事儿啊?少给老子添麻烦!”
祁晞大学修的是园林设计,没有走自家大爸和二爸的路,这也是祁南和岳夏从小对他要求的。至于原因,就是如果一家子都是治安,这个家算是完蛋了,祁晞自热而然成了调和剂。
祁南和岳夏是小学兼大学同学,一直的梦想就是做个合格的人民治安。从大学毕业后,他们才发现,光怀着一颗热血的心是不够的,这个社会太复杂。
刚上高中的时候,祁南离了家,高二的时候和祁晞母亲生下了祁晞。祁晞母亲去世后,祁南就和岳夏住在一起,两人在同一个局里上班,衣食起居也好相互照料照料,依照祁南和岳夏的关系,祁晞叫岳夏一声二爸也没有什么不妥。
鉴于二人从小对人民好治安的热血,岳夏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或者说,他压根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而祁南,抱着对死去妻子的想念和尊敬,也一直没有再婚的念头。
一家三口,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只求一家子平安,健康。工作上,两个家长也为人民谋福,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罪犯的机会,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祁晞抿着唇,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岳夏,点点头,“我知道了,二爸。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先上楼了。”
如果,如果今天晚上祁晞碰上那个“门卫”,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想象。
或许,祁晞就是一家子下一代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祁南和岳夏肩头上的担子有多重,至少现在是没人知道的。
抬眼看着祁晞乖巧地上楼,祁南将眼镜取下来,视线里立马一片模糊。
岳夏看了祁南一眼,问:“怎么样?又严重了?”
祁南点点头,“恐怕是,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彻底完成传承的话……我怕那些东西会越加频繁地找上阿晞……”
客厅里落下大片的沉寂,隐约听得见楼上祁晞拧开水龙头洗澡的声音。
岳夏沉思了会儿,说:“今天,我见到那个孩子了。”
祁南眸光闪了闪。
“眉眼也长开了呢,和乾雪很相像,是个大美人。”
祁南眸底一片幽暗。
“而且,从那里透出来的光亮,有些吓人,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了。才十七岁而已,就已经这么强大了……”见祁南表情不对,岳夏自觉的闭嘴了。
客厅里沉落的静默持续好了一会儿,直到祁晞打开浴室的门出来,二人才若无其事地起身回房。
第二天一早,祁南起来发现岳夏已经上班去了,他无奈地叹气。
岳夏的上下班时间从来不稳定,早些时候可以清晨六点上班,晚些时候可以清晨六点下班。
所以,即便是岳夏早上睡过头(几率为零)或者多睡了一会儿,都不会有人去打扰。
而祁南则是过的朝九晚五的日子,空余时间几乎都用到家务事上了。
可是祁晞就不一样了,譬如现在——
祁南敲响祁晞的房门,“阿晞,再不起来就迟到了哦。”
然后,就是房间内一阵乒乒乓乓的慌乱声。
等祁晞衔着面包片跑到校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时间不过七点过十分。他叹气,忘记今天上午的课是九点三十的了。
即便时间尚早,大学这边校门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流了。再放眼看高中那边,只有两三个跨课的学生被门卫揪住装装样子地批斗一阵。
然后,祁晞看见了奇迹的一幕。那个他认为应该是三好学生的男孩从一辆林肯车里下来,走到门卫边停顿了三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进校门,留下一干看他像看怪兽一样的人。
祁晞想,在男孩停顿的那三秒后抬步离开时,男孩一定在默默说:“看,我都给了你训斥我迟到的时间了。但是,你失掉了这个机会。”
紧接着,在男孩前行的背影里,出现了男孩微微回头的一幕,祁晞一怔。
他在看他。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好歹是知道他没事了。
祁晞心里安慰自己。
再侧头看向那块第一次出现血淋淋头颅的院墙时,祁晞只看见一片青翠欲滴的常青藤迎起灿烂的阳光,微微地刺眼。
祁晞想它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阿晞——”
转过头来的时候,阿海站在自己面前,额上溢满一片薄汗。
“阿海,早哦。你今天很有精神的嘛。”
见好友一派轻松,脸上的OK绷似乎只是恶趣味贴上去的玩笑,阿海就没有祁晞那么淡定了。
“阿晞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昨晚上我担心死你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晚上出去吗?啊,你耳朵上哪儿去了?真是的,都那么晚了,你出来到底干些什么啊?”
祁晞挠腮一笑,有些感动,“抱歉,阿海,我也不想出去的啊,可是——”
“啊,”阿海睁大眼,“你又看见了?”然后他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半夜三更乱跑。难怪今早听说高中那边大榕树附近都拉起了黄线。不过好在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二爸交代,他一定会雷劈了我的!”
祁晞默念果然阿海是害怕自家二爸,但是自己乱跑干他什么事啊?
“应该说是一太明智才对,害我白跑一趟。”
阿海笑,“那也是……话说你知道高中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才一晚上的功夫啊,居然就把治安惊动了,那边的人还真是马虎呢。”
是人命啊!什么叫“才”“居然”“马虎”啊?谁能来给他解释一下吗?那是出了命案啊!
估计阿海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然他还淡定得下来吗?
脑海里又响起岳夏对他的警告,祁晞摇头说不知道。见阿海有过去打探一下的意思,祁晞忙拉住他,“好啦,我们走吧,也亏得你担心我有事,今天起这么早,你有吃早饭吗?”
听祁晞这么一说,阿海肚子才打了鼓,他笑,“走,我请你吃馒头压压惊!”
祁晞犯了个白眼,“压你个大头鬼啊!”
他看见一只在晨光下泛莹光的白色蝴蝶在阿海肩头飞舞,他大叫:“啊,蝴蝶!”
阿海脑袋偏来偏去看,“哪有什么蝴蝶?阿晞,你眼花了吧?”
祁晞一惊,只有他能看见的蝴蝶。
蝴蝶在阿海肩头停靠,逐渐变成血红色。在那血红色的翅膀上,祁晞发现了,蝴蝶的两边翅膀不对称,感觉像有只血红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阿晞,你不要紧吧?”阿海伸手在祁晞眼前晃了晃。
祁晞抿紧嘴唇,不语。
“阿晞,你不会看见蝴蝶的冤魂了吧?这年头杀蝴蝶的人可不少,制作什么标本供观赏啊啥的,总之我没看那么多书也不清楚啦,反正这年头里那些犯罪分子越来越猖狂了,国家级的保护动物也敢猎杀!”
“……哪有啊,我吓唬你的!你看你,还真被吓住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祁晞煞有介事地问。
“哈?有吗?我胆子小了吗?没有啊。阿晞你真坏!”说着就勾住祁晞的脖子往学校边上的一条小街上靠。
“哎呀,阿海你当心了呐!”祁晞笑着挣扎,他几乎看见了那只停在阿海肩上的蝴蝶的脉络,鲜华而明亮的红色,如血如泣。
阿海放开祁晞,飞快地跑出老远,“阿晞你个笨蛋啦,嘿嘿!”
就在那一瞬间,几乎就在祁晞眼皮子底下,他看见一辆白色小轿车冲向阿海,他口里的叫喊淹没在轿车尖啸的刹车声中。
他看见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在阿海脚下冲他诡笑,紧接着,旁人的尖叫声和鲜红色的血液掩埋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