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箐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凤染的时候。

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桃花开遍了整个后山，那天也正是他十六岁生辰，家里人允许他出了院子，他便独自一人去看桃花林。

“十里桃花出仙人……”

他恍然回头，便瞧见那人鲜衣怒马，手执长枪，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战袍，在寒风中傲骨铮铮，裂唇一笑，连桃花都及不上她一份耀眼。许是哪家将军回来了，苏箐轻轻一笑，习惯性地弯下脖子，“小姐怕是看花眼了……”

那人分明瞧清了他的头发颜色，却还是丢了疆绳，一脸痴迷地朝他走过去，伸手似乎想触碰他的发丝，却又不知为何收回去了。

怕惹祸上身？那时苏箐在心里冷笑，嘲笑这些所谓的名门贵族，表里不一。

“公子这头发真美，都说神仙才有这样的颜色，我还以为瞧见桃花仙子了。”凤染不好意思地笑笑，视线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说话也是这般冠冕堂皇。苏箐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等一下，公子！”凤染追过去，面露尴尬，“我没有要调戏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和你投缘，想多说会儿话。”

“调戏”二字一出，苏箐笑了，“你若是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说这些话了。”他说完绕过凤染，直接离开。

凤染愣了许久，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桃花林的时候，她急忙喊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面？”

“想找我就到苏府。”

凤染听后，急忙道:“我叫凤染！”

苏箐想过她身份尊贵，却不曾想会尊贵至此。不过想来身份这般尊贵的人，听到那些传言，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可是第二日，苏箐竟是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一朵桃花。

她此时已经脱下战袍，没有长枪战马，一身锦衣，暗红的颜色，衣摆上绣了金丝凤凰，浑身天成的贵气，头发随意束了一下，光看背影，竟是一个娇小的女子，感觉年岁不大。她听见脚步声，便回头，那张绝世的容颜绕是苏箐见了，也顿住了脚步。

凤染冲他一笑，就像是很多年的老友一般，“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公子。”

怎么会没有打扰到呢？凤染就像一团火焰一样，来势汹汹地闯入他的生活，将他的一切都翻天覆地的改变，让他感觉他十六年的生命都是白活了。

自从那日桃林相见，“第一美人”的称号从此就冠在他的头上，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从卑贱到尊贵，从地狱到天堂，只是因为凤染的一句话。他曾经尝过这人世间最苦的苦，也享过这人间至高无上的荣耀，极大的反差并没有让他喜极而泣，而是让他……开始痛恨这样的社会了。

凭什么女人就比男人尊贵？凭什么男人要依附女人才能活命？

十七岁那年，凤染醉酒，赖在他怀里不走，“他们都说只有我才承得了你的福，所以你就嫁给我吧。”

他冷笑着点头。所有人都对他说，嫁了吧，嫁了吧，你还在等什么呢？

呵呵，是啊，大凤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不介意他的身份地位，宠他入天，他还在犹豫什么呢？凤染对他的一切，就像是恩宠一样，所有人都道他好命，说他飞上了枝头。可是为什么要依附女人呢？凤染那些施舍一般的恩宠，真的就是他想要的？

皇族之人，婚嫁不可能随性而为，所以凤染是不可能娶他的。可是这样的先例，凤染为他做到了。

新婚之夜，红烛昏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凤染掀开他的珠帘，一步步地走过来，身形有些不稳。醉酒的凤染很美，可他却觉得那美不属于自己。

成婚之后，凤染依旧宠他。她不顾理法，直接将他娶为正夫，并发誓此生不再二娶，她拒绝求亲，拒绝联姻，用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他，即使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模样。

他不喜欢灯笼里发出的那种明晃晃的光，晃得人头疼，然后凤染就命人撤了所有的灯笼，只许大门挂上两只；他喜静，不喜欢下人在他院子里走来走去，凤染便撤了下人，除了一两个贴身小侍，都不许靠近那院子一步，入夜更是不许下人胡乱走动；他不喜烛光，凤染便寻来了这世间最亮的一颗夜明珠，摆放在他床头；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梅花，凤染便推了花园重建，种满了红梅……

凤王朝堪比女皇更尊贵的凤王爷，一个注定要所有人仰望的一生的传奇，却愿意为他破太多太多的例，让公子们都羡红了眼。

像这样完美的妻主，若是别人就藏得严严实实，不容别人窥视。可是他没有，他每一次看到凤染，都会觉得不真实。

王爷，你是真的觉得你是喜欢我，才娶我，还是仅仅是因为你悲天悯人的心怀，救我于苦难中呢？

“十里桃花出仙人……”

那句低语仿佛昨日才响起在耳边，而今日就已经是物是人非……

苏箐缓缓抚摸着手里破碎的玉佩，白晰的手指紧紧握住，修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松手，“王爷，你怕是已经忘了我吧，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记忆中的画面，那人手执长枪，鲜衣怒马，冲他璀璨一笑，万物顿失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