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在牢中吞毒自杀了，尸体就葬在陈丹墓碑旁。

萧易寒一身素衣，跪在陈丹的坟前，一直烧纸，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没有说过一句话。夕阳西下，将他的背影拉长，那么单薄，萧瑟的让人心疼。

许文成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身边正站在晴儿，也与他一般安静地站在，默契地不去打扰萧易寒。

萧易寒大概觉得愧疚难当吧，毕竟那是陈丹唯一的女儿。许文成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又想起那日在地牢中的对话……

“其实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我、我对你隐瞒了一件事情……”

许文成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忽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证据！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

萧易寒蜷缩成了一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我知道陈曦就是凶手，可是我不能说……陈姨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能为了帮自己脱罪，而害死她的独生女呢？”

许文成趴在牢门上，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不是害不害死的问题，这是原则的问题啊！陈曦毒杀生母，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你又凭什么替她顶罪？你不过是看在陈丹的份上，不忍心害她性命，可是你最敬重的陈姨就是死在她的手上！况且你萧家满门被灭，惨无人道，这样的人不该绳之以法吗？”

萧易寒态度微微有些松动，然后他哭了，“可是陈姨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可以！”

“你欠陈丹，可是你不欠陈曦！”许文成趴在牢门上，把手伸进去，“萧易寒，你听我说，你把手给我！”

萧易寒迟疑了一下，还是努力挪过去，把手伸了过去，许文成一抓住他的手，就紧紧握住，他贴在牢门上，轻声对他说:“你替陈曦顶罪之后，你要我和晴儿怎么办？我们得罪了陈曦，以她的处事风格，为了保守秘密，她一定会对我们痛下杀手！”

萧易寒握住他的手猛然一紧。

“陈曦生性狂妄自大，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的人，她若是继承了意剑门，必定不会解散它，反而会利用它为非作歹。你若是替她顶罪，不仅是愧对你陈姨，更是愧对我和晴儿，还有整个江湖……”

“我不想你和晴儿死。”萧易寒紧紧捧住许文成的手，压在额头上，温热的液体不断滑落。

“萧易寒，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去处理，若是陈丹真的要怪，就让她怪我好了。”

萧易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日在客栈与陈曦交手，我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她的剑法中有萧家剑法的影子，即使她刻意隐藏，我还是感觉到了，所以灭我满门之人必是陈曦，陈姨要包庇的也是她。除了这点以外，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实七巧之毒的配方早就有一味药绝迹了，连我都配不出来，所以陈姨必定不是死于七巧之毒……”

只是这两点，就让许文成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陈曦是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据的，也知道了陈曦的杀人动机，那么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将陈曦定罪，只是……

许文成好奇地开口:“意剑心法加上萧家剑谱，真的会威力倍增？”

晴儿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没有人尝试过。不过既然陈曦如此坚信，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许文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陈曦的杀人动机真的很荒唐。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萧易寒又有伤在身，许文成便走过去，道:“你也跪了一天了，回去了吧。”

萧易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看着墓碑，忽然问道:“你说嫉妒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能让一个人满手血腥，杀害自己的生母？”

“这只是因为陈曦心胸狭窄。”

“陈曦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很善良。”

许文成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怎么替陈曦开脱起来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差点被我遗忘的事情。”萧易寒机械性地重复着烧纸的动作，“我小的时候，总是被意剑门的人欺负，因为我不能和她们一起练习意剑，常常被她们嘲笑是外人，陈曦因为这件事和她们打了一架，被陈姨罚关禁闭。”

很难想象陈曦是这样的人。

“陈曦虽然高傲自大，却从不会恃强凌弱，那是她身为陈丹之女的骄傲。她对外狂妄，对陈姨却是言听计从，更是打心里的尊敬她。她曾跟我说，她也要成为像陈姨一样受人敬仰的人，也努力奋斗着，可是……当她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陈姨心目中的最好的时候，她就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陈曦了。陈姨对陈曦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是打就是骂，恨她不争气，恨她恶贯满盈，所以时常拿处处都优秀的钟俞苒跟她作对比，陈曦向来心高气傲，肯定是被伤得很深了……”

许文成听了他的话，很难得的没有做评价，他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萧易寒想要站起来，双腿跪得久了，竟是动不了，跌坐在地上，许文成也很难得的没有笑话他，只是蹲在地上，把背对着他，“上来，我背你回去。”

萧易寒垂下头，默默地爬上他的背，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是个好人，所以天生劳碌命。”

萧易寒笑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自己怀里的萧家剑谱塞进许文成的怀里，“这个给你，也许你以后会用上的。”

许文成郁闷得很，“你把这玩意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武功，还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这东西放你这比放我这儿安全，而且谁说你不会……”萧易寒看见晴儿就在前面，忽然住了口，“反正你以后肯定会用到的。”

三人渐渐离去，踩着夕阳的光辉。

夜渐渐降临，将坟墓烘托得阴森森，只有坟墓前的纸堆有星点光明。

“啪”，一双黑色的靴子踩在纸堆上面，将火星子碾灭。那人伸手去拍了拍陈曦的坟墓，阴阳怪气地笑:“你还真是够傻的，我随便说几句，就引得你杀人夺宝，还犯下弑母之罪，呵呵……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不过我，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你……”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狠毒，转头看向陈丹的坟墓，阴冷说道:“我有什么比不上陈曦的？血缘关系真有那么重要？你为了替陈曦除掉隐患，不惜以意剑门派为饵引我上钩，可惜啊可惜，被我察觉到了，你满意我的回答之时，却不曾想我会把事情告诉陈曦，引发她的嫉妒，然后设计在她去偷萧家剑法之时，惊动萧家人，再通知您去观战……”

“哈哈哈……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陈曦在最后一刻，居然下不了手杀您，我真的很震惊。难道您作为她的生母，却要将意剑门传给一个她最痛恨的外人，她不会非常愤怒地想要杀掉您吗？哈哈哈……您在吃了陈曦的毒药之时，心如死灰，却不知道陈曦在最后关头，将解药也给了您，真正要您命的，是我扎在您耳后的毒针……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如何做到不在场证据的，你就下地狱去问阎王吧……哈哈哈，斗到最后你们谁是我对手？都不是！”

笑过之后，她伸手去抚摸陈丹的墓碑，良久才轻声呢喃:“其实你若不那么偏心地试探我，我也不会想要你的命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