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殿里仅有凤染一人，她侧躺在椅子上，半垂的眼睑之下，是一双幽深的瞳孔，好似能吸尽这世间一切的光芒。殿里的光线不强，昏昏暗暗地洒在她的脸上，指间挑起一缕发丝，轻嗅，顿时弥漫着一股酒香。

灯是琉璃灯，凤染也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就喜欢上这种灯了，橘黄色的光线散发出来，不会太刺眼，不会将人赤裸裸地暴露在光亮中，隐藏她身上的血腥。

酒是断肠酒，一个故人为她所酿，号称三杯必倒，她每次都不信，可每次都醉得不省人事，连什么时候被抱上床的都不知道。

凤染依旧维持着半躺的姿态，她身前的那张桌子上摆放了两个精致的酒杯，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又似乎什么都不是。杯子里盛放的酒已经多时，气味都散发尽了，她却没有喝过一口，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难道不是吗？

门外响起了开门声，沉重而悠长，凤染缓缓坐起了身子，一双幽深的凤眼直直看着门外被推进来的人。小侍将轮椅上的楚一飞推进来之后，就退了出去，关上沉重的大门，“砰”地一声，就将她们与外界隔绝了。楚一飞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无论是什么时候单独面对这个女人，她都会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阁主深夜召我前来，所谓何事？”

凤染将她杯子里的酒换了，轻轻一笑，将酒杯推到楚一飞面前，她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情绪，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内心越是波涛汹涌，表现出来的就越轻描淡写。

楚一飞拿不准凤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或许只是怀疑，这个女人疑心病一向极重，或许她什么证据也没有，今日只是在试探他……楚一飞微微皱眉，手指摩擦着酒杯上的图纹，陷入了沉思。

凤染见她如此，便直直地看着她，薄薄的唇吐出冰冷无情的话:“喝吧，刚开封的断肠酒，味道醇香着呢。”

“断肠酒！”楚一飞一惊，连忙松开握住杯子的手。断肠酒的气味跟其它酒不同，那是一种能将人醉死的香气，阁里的人都只是闻过，从未喝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凤染的断肠酒从不赐人，若是赐人，必是送人上路。

楚一飞浑身都僵硬了，她的后背全是冷汗，“阁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染勾唇一笑，美得不可方物，“我的意思你还不够明白吗？”她盈盈起身，暗红的衣袍落在她脚边，雍容华贵，银白的靴子一步步踏在石板上，缓缓走到楚一飞跟前，俯身轻蔑地笑，居高临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知道我是怎么对待背叛我的人的？也得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救过我的命，不然我也舍不得拿出这断肠酒为你送行……”

楚一飞瘫软在轮椅上，在凤染气势的压迫下忍不住浑身发抖，“阁主！我没有背叛你！我楚一飞对天发誓，我若有一丝背叛阁主，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楚一飞的脸，冰冷的温度引起一阵战栗，凤染弯下身子与她对视，瞳孔幽深一片，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她轻轻地笑，笑出了声，“我很可怕吗？可怕到你发如此毒誓，也不愿意落到我手中……”

楚一飞眼中蓄满了恐惧，痛心地道:“阁主！我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算全天下的人害你，我也不会害你！一飞命贱死不足惜，可是我死后请阁主明察秋毫，误听小人谗言，还我清白！”

凤染听了她的话，愣住了，而后指间一用力，一把掐住她的咽喉，冷笑道:“若不是事先调查过，我还真要信了你这般话。”

楚一飞喉咙哽住了，看着她那张令人发悚的脸，想着她以前的那些手段，害怕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凤染指间轻轻摩擦着她的下巴，嘴角带着死神一般的微笑，“我也真的想不明白，你跟了我三年，忠肝义胆，救过我很多次，我一直都那么信任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睁眼对我说谎的？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凤染的神情瞬时变得凶狠，冰冷的五指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残败的身体硬生生从轮椅上提起来，看着她垂死挣扎，忽略心底的那一抹痛，就只剩下一股畅然的快意。

“听说董平有两种处罚人的极刑，你听说过吗？”

楚一飞的瞳孔越睁越大，透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吱呜着喊出破碎的声音:“阁主，不要……”

凤染将楚一飞狠狠扔在了地上，大喝:“来人！将楚一飞送入地牢，交由董平！”

沉重的门再次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楚一飞蜷缩残败的身体，在地上不停挣扎，她赤红着一双眼睛，推开抓住她的人，犹如一只受伤的困兽，作最后的垂死挣扎，“阁主！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求你了！”

凤染面无表情，再次道:“交由董平！”

“阁主！阁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求你了！！”楚一飞被众人驾起来拖走了，她睁着一双突兀的双眼，死也要挣扎着看着凤染的双眼，从破碎的喉咙间发出撕裂般的声音:“凤染！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这杀人恶魔，死后定下十八层地狱，哈哈哈……当年若不是我救你，你能活到现在吗？你这恩将仇报的魔鬼，你不值得任何人对你好，你注定会被最亲的人背叛！哈哈哈……”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久久不愿散去。凤染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是。她端起桌上的断肠酒，一饮而尽。

届时，天已经亮了。